【一】
7年了,河南中医学院的那封电报王一硕一直保存完好。那是他命运山重水复时的一纸通行证。
如果把王一硕和与他同龄的民工一起放在工地上,人群中你不会发现他。本来,他就是农民的儿子。读小学的时候,他就赶集卖菜,窑场搬砖;高中读了5年,家境困窘,两度辍学打工。
如果没有国家的助学贷款,今天,王一硕可能还是四处漂泊的“揽工汉”。
磕磕绊绊终于等到了高考,填报志愿后,王一硕背着包裹去西安科技市场卖耗材。“一个月赚300块钱,好歹也能补贴点儿学费”。这个少年盘算着。
7月,父亲打来电话,声音有些哽咽,“硕,通知书寄来了,一年得交6000元的学费,咱家没这么多钱,你看还上不上了……”
是商量也是摊牌,选项其实是唯一的。靠着家里那几亩地供3个孩子读书早已是入不敷出,更何况这笔巨款。考虑了两天,心里稍稍平静后,一硕跟父亲打电话:“不读了,在西安打工让妹妹上大学。”电话那端父亲安慰儿子的话,泪流满面的他已经听不清了。
8月、9月,王一硕一直打工、忙碌,尽量不让自己闲下来。尽管这样,身边来往的那些大学新生还是提醒着他:有一个梦想已经擦肩而过。
10月了,一封简短的电报寄到了家里:如因学费问题,请与我院招办联系。很公文,也很温暖。联系之后得知,学校可以为他申请助学贷款。王一硕欣喜若狂,带着父母凑的300元钱,他以最快的速度到学校报到。
一进校,他尝试了所有能够想到的赚钱方法,当家教、发传单、捡废品、卖玫瑰花、卖春联。寒暑假,王一硕没回过一次家,那正是留校打工的好时光。
“一个暑假,我和同学在路边卖菜,一天只赚了1块3毛钱,没有钱交房租,晚上就卷着铺盖和流浪汉一起睡在立交桥下。看着城市五彩缤纷的霓虹灯,流浪汉鼾声四起,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一扭头发现旁边的同学早已泪流满面。”
王一硕慢慢发现,有技术含量的兼职才会多赚钱,他到医药公司兼职做销售,10个月帮公司赚了80万元,自己也拿到了5000元的报酬……大学3年,王一硕只花了当初从家里带来的300块钱,还帮妹妹缴了8000元的学费。3块钱一碗的烩面,轻易是不去吃的,当兵的同学送的一身旧迷彩服,他穿了3年。毕业要找工作了,才舍得买了一套60元的西装。
【二】
尽管导师推荐的中国中医研究院的工作在北京遥遥招手,王一硕还是第一个报名去了陕西省麟游县。
恶劣的环境,长庄稼很困难,种中药材倒是合适。王一硕服务的科技局派他负责全县10个乡镇的中药材种植工作。当王一硕站在百亩黄芩示范基地田头时,老百姓当着乡长的面问他:“你这个碎娃,按你讲的种,不出苗,你能负责?”“我也是农村出身的孩子,请相信我。”
拿自己的饭盒作发芽率试验,跑西安自费买书,查当地几十年的气象资料,自己开着拖拉机条播。十几天后,黄芩苗破土而出,王一硕兴奋异常。很快,当地的黄芩种植面积达到了2万多亩。中草药“药多为草”,王一硕又用在医药公司的人脉,与安徽、河南的药商联系,牵线搭桥,保证了销售价格。
王一硕成了香饽饽,这个乡也请,那个乡也叫。为人老实的王一硕也有吹点儿“牛”的时候。2003年底,局长在办公室里问他,知道中药认证的规范吗?尽管自己也只有个模糊概念,王一硕还是把GSP、GMP、GAP几个名称说了一通。局长一拍大腿,指着旁边沙发上坐着的同志说,那好,你跟他们走吧。
王一硕才明白,原来,这是一个“圈套”。作为全县唯一学药的大学生,这个任务,非他莫属。
请求支援的是药材公司,他们接到国家要求药品通过质量管理规范(GSP认证)的通知,否则厂子就得关门,这可关系到全厂职工的吃饭问题。
王一硕抱了三天“佛脚”,硬着头皮到药厂上任了。此后,他晚上学,白天给工人讲。幸好,以前他在实验室中总认真地抠药典,钻研规范。认证是个整体体系,从进药品到生产到销售,他一人全顶了下来。厂子最终通过了质量认证,王一硕成了员工们的“救命菩萨”。
“我是志愿者,只帮忙,不收钱。”有人提到报酬,一硕回答。“现在想想,这可真是个难得的机会。要不是在西部,谁会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一个刚毕业的大专生?”
【三】
2004年9月,王一硕从陕西回到郑州,兜里的1500多块钱是做了一年志愿者的全部积蓄。参加研究生考试后,他身上就只有100元了。
那是他最惨的一个春节,没有回家,他借了同学300块钱批发了春联,在马路边摆起了地摊儿。寒冬腊月,白雪飘飘,人冻得直打哆嗦。
两个月后,以专科学历考研的这个小伙子以高出录取线40分的成绩考取了母校的研究生。
在等待开学的日子里,他开始找工作筹集读研的费用。
诚实守信和工作能力使他在业内渐渐小有名气,许多企业纷纷邀请他帮助作认证,他还被一家生物制药公司提前聘为总工程师。有了点儿积蓄以后,王一硕想到了还贷。
2005年12月15日,一个特殊的还贷仪式在河南省中医学院举行,距离最终还款日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王一硕将他积攒的26770元贷款交还到银行负责人手里,全场掌声雷动。
“6年里,那是我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我只不过做了理所应当的事情:在诚信的海滩上,我只是捡了几枚贝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