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安静下来,就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在一间空屋里,唯一陪伴你的,是你的心。
这时候,你比什么时候都更加明白:你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颗心。
不错,还有手。但手是用来抚摸心跳的,疼痛的时候,就用手捂住心口;有时候,我们恨不能把心掏出来,捧给那也向我们敞开胸怀的人。
不错,还有腿。但腿是奉了心的指令,去追逐远方的另一颗心,或某一盏灯光。最终,腿静止在或深陷在某一次心跳里。
不错,还有脑。但脑只是心的一部分,是心的翻译和记录者。心是大海,是长河,脑只是一名勉强称职的水文工作者。
不错,还有胃、肝、肾、胆、肺,还有眼、耳、鼻、口、舌等,但它们都是心的附件。它们是无知的,也是无情的。
我们唯一可宝贵的,是心。
行走在长夜里,星光隐去,萤火虫也被风抢走了灯笼。偶尔,树丛里闪出绿莹莹的狼眼。这时候,唯一能为自己照明的,是那颗心。许多明亮温暖的记忆,如涌动的灯油,点燃了心灯。心是不会迷途的。心总是朝着光的方向。如果心迷途了,索性就与心坐在一起,坐成一尊雕像。
我有过在峡谷里穿行的经历。四周皆是铁青色的石壁,仿佛被僵硬粗暴的面孔包围,我有些恐惧;仿佛是凿好了的墓穴,我如幽灵飘忽其中。埋伏了千年万载的石头,随便飞来一块,我都会变成尘泥。这时候我听见了我的心跳。
在一大堆险恶的石头里,我再一次发现,我唯一拥有的,是这颗温柔的心。我同时明白,人活着的意思究竟是什么。我们这一生,就是找心。
于是我看见在峡谷的某处,石头与石头的缝隙,有一片片浅蓝的苔藓,偶尔还有一些在微风里摇曳得很好看、很凄切的野草。
我终于相信,在峡谷的深处或远处,肯定生长着更多柔软的事物和柔软的心。
这世界有迷雾,有苦痛,有危险,有墓地,但一茬茬的人还是如潮水般涌入这个世界,所为者何?皆来寻找心。这世界只要还有心在,就有来寻找它的人。当我们离别时,不牵挂别的,只是牵挂三五颗好的心。当我能含着微笑离去,那不是因为我赚取了金银或什么权柄,而仅仅是,我曾经和那些可爱的人,交换过可爱的心。
奇怪,我看见不少心已遗失在体外的人,仍在奔跑,仍在疯狂,仍在笑。仔细一看,那是衣服在奔跑,躯壳在疯狂,假脸在笑。
“良心被狗吃了”是一句口头禅。只是我们未必明白,除非你放弃或卖掉心,再多的狗也是吃不了你的心的。是自己吃掉了或卖掉了自己的心。人,有时候就是他自己的狗。
守护好自己的心,才算是个人。
这道理简单得就像1+1=2,但我们背叛的常常就是最简单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