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是班里公认的才女,他是众多女生倾慕的才子,俩人都是老师的得意门生,文章常被当作范文在课堂上朗诵,或贴在学校的宣传栏上。老师说,她的文章是小桥流水,温婉细腻,他的是长江黄河,大气磅礴。
情窦初开的华年里,她暗暗欣赏他粗犷豪放的文笔,他则被她文中的温柔恬静吸引,而高考的无形压力,使惺惺相惜的俩人,仅以目光传递着彼此朦胧的好感。这份情愫,飘荡成缠绵而温暖的空气,流入心灵的隧道,默默凝结在心底,滋润着生命中蓝蓝的白云天,枯燥、机械的日子,也有了庭院深深深几许的诗意浪漫。
如期而至的高考如一道分水岭,使同窗共读学子的人生轨道,瞬间划出了截然不同的走向。她与天之骄子的梦想痛失交臂,他却顺利考上北方一所大学。沉重的打击令她病倒,一星期不曾出门。
三个月后,在另一个城市,她开始了工厂宿舍两点一线的生活,白天上班,晚上,就着晕黄的灯光,看看小说,听听音乐,高考落榜的噩梦似乎远在天边,日子如八小时内那份工作,平淡、简单,却是疗伤止痛的良方。
转眼,冬天来了,雪花飞舞时,她收到一封来自北方学府的信,轻轻拆开,跳出熟悉刚劲的笔迹,一行行直扑眼帘:“你那里下雪了吗?这边己是冰封雪锁。我常常站在窗前,一遍遍在玻璃上写你的名字……”房间里烧着一小盆炭火,炭在静静的烧,无烟无焰,白色的炭灰,明晰的显现着木质纹路,显示着它的最初来源,仿佛一段感情的全程演绎。良久,信纸飞舞起来,飘飘荡荡,落向火盆,很快,一团火焰,让房间猛然一亮,火光中,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悄然滑下……
许多年过去了,行走在红尘中的她,看了太多的现代爱情,繁盛得如路边的野草,随处可采,亦脆弱得如千年瓷器,出土即化。她的心渐渐冷了,她不再记日记,不再飞扬文字。没有了奔腾不息的长江黄河,小桥流水无声的走向干涸、枯竭。
又是一年飘雪时,她站在窗前,无意识的,信手在玻璃上涂抹起来,忽然,电石火光般,记忆的长袍像被风吹开,露出一个缺口,让重重包裹的往事,如沉积多年的火山,冲破厚厚的地壳,排山倒海,汹涌而至,将她淹没。才知道,过去了这么多年,时光甚至模糊了记忆中他青春、干净的容颜,可是,“我在玻璃上一遍遍写着你的名字”,却原来一直深深的,镌刻在心底……
再抬头时,她只觉喉咙堵着,阵阵酸楚直往眼底涌,自那以后,经历了多少大雪纷飞,却再没有人在玻璃上一遍遍写她的名字,她知道,永远都不会有了……她听到自己的心在呜咽,在流泪,一声声,一行行,清清楚楚,无限凄凉。
时间的列车呼啸着开过去了,永不回头,她亦永远回不去了,此时此刻,她多希望,在人生的迷宫里,找到一条引领她回到最初的路,让她对着遥远的北方,轻轻的问一声:你那里下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