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你离开那天,滂泊的大雨不期而至,坐在去往老家的车上,我将脸贴在窗户上,看着窗外肆意的大雨,心里百味杂陈,对于死亡这个概念,离我那么遥远,遥远到,它的降临对我而言找不到难过,只有迷惘。
当我走进家门的一刹那,似乎有很多压抑和悲痛的空气因子扑面而来,所有人都穿着素白的丧服,那么白,白的刺眼。你安详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很多人都在哭,嚎哭声涌入我的耳腔,一齐震着我的耳膜,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有了重金属的质感,很沉重,很压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前去的,只感觉腿很沉,像灌了水泥的钢铁。
看着你阖上的眼眸,平静的神态和舒展开来的身躯,我忽然由心底生出了一种恐惧,我怕再也看不到你的笑,再也不能躲在你的身后。我呆呆地站在你的身边,伸出手去,触到你的脸,那么凉,让我从头到脚生出了一股寒意,忽然手足无措。“傻站着干什么?”,不知谁推了我一把,我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膝盖磕在地上,却毫无知觉,一瞬间就潸然泪下,再也抑制不住,嚎号大哭起来。泪水渐渐模糊了视野。
你年轻的时候是一名高中教师,意气风发,后来却因为突发脑溢血而不得不结束自己的教师生涯。声带受损,一只手臂失去知觉,手掌蜷缩而无法伸展,变成了一个痴痴呆呆,整日留着口水,行动不便,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但你的神智还是清楚的,你那么爱干净,怎么忍受的了这样整日口边的口水,于是奶奶给你的脖子上围了一条毛巾,以便你时刻清理自己。为了更好的照顾你,姑姑接你和奶奶去了县城,而我,因为你的疼爱也被一同带去那里学习。
孩童时代的我,心思敏感而细腻,寄人篱下的苦楚让我时常开始想家,有时会躲在角落偷偷哭泣。所有人都明了我的心思,所以他们开始以各种方式满足我的要求,希望可以从其他方面补偿到我。你是如此的疼爱我,容不得我受半点的委屈,姑姑他们对我视如己出,只是大我六岁的表姐性格暴躁,而我又固执倔强,偶尔会冲我扬起巴掌。每每这时,你都会操起拐杖,一下一下落在表姐身上,笨拙的动作,却像个孩子一样执着,无声的维护我。
我就这样在你的保护之下度过了童年,渐渐地,少女的心思开始萌芽,虚荣心开始作祟,我开始和同班的同学攀比,从一只铅笔,到一件裙子,我力争想要在这场可笑的战役中取得胜利。每次,只要我说是买书你都会满足我金钱的需求,你对我越来越好,我的举动却越来越过分,向你索要的零花钱数目也与日俱增,开始厌烦每日要给你喂饭,甚至有一次和同学在街上碰见你,心里不想让同学知道我有这样的爷爷,而装作不认识你的样子若无其事的走过,假装看不到你欢喜的眼神。
对不起,你那么好,我却那么坏。
直到你的离开,看见再也叫不醒你,我才发现,我已经习惯了你的陪伴,习惯了每晚躲在你的身旁看小说,习惯了每晚在你的广播声中安然熟睡,习惯了每天早晨你叫醒我去学校。我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得死死的,连疼痛,都那么奢侈。
是不是真的有些人,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我亲爱的爷爷,我再也找不到你,再也找不到那么爱我的你。
我开始变得安静和乖巧,一门心思学习,不再像以前那么虚荣张狂,偶尔抬头看看窗外蹁跹的云,云端处,似乎有你一如既往慈祥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