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天性愚笨,而我自小聪明。我们在同一个学校读书,年年期末,我捧着大堆的奖状奖品雄赳赳气昂昂地在前面走,她耷拉着脑袋在后面跟。她比我小两岁,却一直在我身后的暗影里黯然成长。
她考高中时,家里经济上已有些吃紧,她偏偏又没能考中。母亲很平淡地对她说,没考上就没考上吧,女孩子家识些字已不错。就为这一句话,她躲在自己的屋里哭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面对她肿得桃子似的眼睛,母亲的心又软了:你实在想去读书,我们砸锅卖铁也供你!
她选了自己的长项,学音乐,拜师,短短的一节课就是几十块钱。可她还是执意找了学校最好的老师,她说,那样她能学得快一些。高中三年,她在音乐上的进步令所有的人都吃惊。高考那年,她还是落榜了,因为文化课。再次参加高考,她仍然被远远地隔在了自己心仪已久的大学门外,那年,她勉强上了一所市级的普通院校。
母亲常常在私下里满足地对我讲:那么笨的一个孩子,能走到这一步已很不容易了。那时,我们也偷偷地为她规划未来:毕业后,在中学做名音乐教师,平平稳稳过一生。临近毕业,没管她同意不同意,我私下里替她在镇中学找到了一份合适的职位。可她到底还是没去。她的理由很简单,不想把一生就那么交付了,她说自己还年轻,想去考研,那样选择的余地会大很多。我们姐俩头一次发生了争吵。考研不是一条容易的路,况且我们家的条件也不允许。我告诉她可以工作后慢慢来,她反击我:你倒是工作了,还有时间、有精力去为你曾经的理想奋斗吗?我无言以对。
再次见到她时,她人整整瘦了十几斤。她说,姐,我每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的觉,其余时间都用来攻读英语。她拿到省城音乐学院研究生录取通知书时,我们那个小村几乎沸腾了,除了羡慕,乡亲们更多的是惊奇:不是说他们家二丫头成绩一直不怎么样的吗,怎么就考上了?
研究生毕业,她很顺利地进了省城一家很不错的单位。只有一点是遗憾的,多年的求学生涯,她把自己拖进了大龄女的行列,工作后,她的婚姻大事被提上了全家人的生活日程。可我们急我们的,她仍旧悠闲自在,亲朋好友为她看好的人选,她也去看,却从不点头。母亲急了,见着她就唠叨:差不离就行了,把自己拖老了。她白了母亲一眼:你以为这是挑衣服呀,不合适再换换。母亲被气得无言。
她在三十岁那年,风风光光把自己嫁了。对方是一个高大帅气的大男孩。第一次,她像个害羞的小女生,躲在我的屋里同我讲悄悄话,说,那么多年,她总算遇到了一个让她心满意足的男子。我说她:“你呀,从小就犟,从来不懂得将就。”“将就?为什么一定要将就呢,事情没有去做之前,就先告诉自己将就着过,那就不用做了,更不用想会有什么好结果了。”
我怔住。将就的人生并不是最快乐的。当年读大学,选了一个自己不太喜欢的专业,我将就了,毕业后,进了一家专业不对口的单位,我将就了……妹妹却与我相反,在她不将就的人生里,她收获的是更多的快乐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