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叫他小四川，他18岁，厌倦了念书，跟着叔叔来北方做生意。小四川长得不帅，个子不高，脸上还有痘痘，一笑就露出很白的牙齿，他的梦想是赚很多很多钱，回家盖个大房子。叔叔在这座北方小城开了个小饭店，小四川帮着端盘子，每个月800元的工资让他很欣喜。
他像很多在这个城市角落里的打工仔一样，充实又辛劳地生活。他会看着饭店对面的大学发呆，很羡慕那里的人，然后又笑笑，羡慕有什么用，反正自己一辈子也进不去。只是，大学生来吃饭的时候，他会格外热情，一遍又一遍地用眼睛斜瞄他们的书。
女孩儿借给他一本小说，是张爱玲的《半生缘》，那天晚上，小四川哭了，生生死死也要在一起的爱情让他那么感动。
可爱情到底是什么呢？他想了几百遍也想不明白，家里人已经张罗着给他相亲了，他也会像叔叔那样，小小年纪就结婚生子，平淡地生活。
一想，他突然就慌了。还书给女孩儿的时候，眼睛还是红的，女孩儿笑他，他和女孩儿坐在饭店门口，问她，什么是爱情？女孩儿没有回答，女孩儿自己也不知道。女孩儿有男友，可一点也不好，总是对她大嗓门地说话，还总是以为自己有钱就了不起，他曾经看过那个男生给女孩儿买了一个新款的手机，就对她动手动脚，女孩儿眼角微湿，不知所措。
是小四川救了她，他故意把收上来的剩菜倒在了他身上，让他大发脾气，小四川赔了衣服钱才肯罢休。女孩儿知道小四川没有钱，要给他，他不要，女孩儿知道他是在帮她，女孩儿只能说谢谢，然后快步追出去。女孩儿曾经以为这就是爱，不管不顾不休不止，可是现在她茫然了，在看见那男生和另一个女生态度暧昧的时候，她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了。
1
女孩儿和男生分手了，女孩儿很潇洒地挥挥手。
女孩儿那天真的喝了酒，很烈的二锅头，一杯接一杯地倒进肚子，女孩儿说，小四川，再给我来一瓶。女孩儿撒了酒疯，一直在胡言乱语，女孩儿说，你知道吗，我其实那么那么的爱他。女孩儿累了倦了眼泪流干了，头垂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女孩儿睡了两个小时，小四川就那样一动不动坐了两个小时。
小四川有了秘密，干活的时候会忍不住笑，叔叔开他玩笑，他会生气，只有女孩儿来的时候，他才会好脾气，他问她吃什么喝什么，然后免费赠送一大堆，女孩儿说，我吃不了这么多，胖了怎么办，他笑笑说，你不胖，我觉得有点太瘦了。
女孩儿笑他的普通话，他就认真地学，女孩儿嘴里偶尔冒出的英语，他不懂，就问旁边的大学生。家里来了电话，说给他相了一门亲事，对方老实本分，性格也好，他啪地就把电话挂了，他说，我还这么小。
其实不小了，过了年就19了，在家乡20岁结婚生子很普遍。一想到会这样，他就心疼，他问女孩儿，怎么做才不至于这样。女孩儿很认真地想想，然后说，读书啊，女孩儿给他拿来了很多很厚的书，他一点也看不懂。他开始后悔为何当初不好好念书，连女孩儿的话都听不懂，她说，我要做坎普，他就说我也要，他连什么意思都不知道。他就是这样，想一直跟随她的脚步，他还买了件白衬衫，因为女孩儿说她喜欢干净的男生。
女孩儿给他补课，他给她钱，她退回来了，她说，我在这个城市没有亲人，你叫我姐，我叫你弟吧。女孩儿比他大两岁，总是用长辈的口气跟他说话，你这样不对，你得认真啊，你干吗总看我，我脸上有虫子吗。他学得很认真，开工资的时候，他没有邮回家里，而是买了很多很多的复习资料，剩下的钱，给女孩儿买了条项链，地摊上买的，他挑了很久，他对卖的人说，她长得很漂亮，脖子也很细长。女孩儿第二天就戴上了，逢人就说，我弟给我买的，她脸上都是微笑，说我找了个好弟弟。
他心里生生地疼，嘴里还是说，亲人好啊。亲人真好，好坏两不嫌，只是那样就离爱情太远了，远了十万八千里。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她了，他不敢跟她说，在他眼里，她高在天空上，而他低到了尘埃里，但那些喜欢他压抑不住，它们偷偷地在他心里开出了小花，虽然小，但姿态优美。
2
小四川辞了工作，用积攒的钱报了高考班，他招来了所有人的嘲笑，只有女孩儿一直鼓励他。她说，你一定会成功，她请他吃水煮鱼，自己不吃，一直给他夹，她眼角有微微的湿润，她那天说了很多很多话，她说，遇见你真好。
她毕业了，要离开这座城市，她心中一直舍不得那个人，那个人要走了，她也要走，就算世界的尽头，她也要去。她哭了，然后抱住了他，她说，小弟，再见。小四川没有哭，没有说再见，他有些冷漠地看着她，一直到她离开。人们都骂他没良心，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多么疼。
他玩命地学习，急剧地瘦，他喜欢去大学的自习室，看她给他寄来的复习题，看着看着就会笑，笑着笑着又会哭。他考上大学的时候，去了她的城市，只是没告诉她。他站在角落里，看她穿着套装、高跟鞋，一路小跑地去赶公交车，突然就笑了。
他觉得她在过自己喜欢的生活，虽然很累，但脸上都是微笑，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这样吧。
他那时太年轻了，还没有学会纠缠，他悄悄地一个人离开，然后，再也没看见她。他无数次地想出现在她面前，但是没有，他太自卑，他怕自己没有保护她的力量，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校园里，回忆那些过去的旧时光。她偶尔还会打来电话，问他各种问题，她说，有女朋友了吧，不然，怎么对我这么冷淡。
他也不解释，不是不想，而是说不出话，太激动太紧张，他的牙齿总是碰着嘴唇，手一直在抖个不停。
她说，我要结婚了。
她又说，我们分手了。
她一直哽咽，他就受不了了，心疼得快要死去，却还是什么也不说。能说什么呢，让她等他？他说不出口，他也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就不敢承诺。
3
小四川考了研，又找到了很好的工作，却也和女孩儿失去了联系，他甚至有些忘记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打电话的，等他突然想起给她打过去，成了空号。
他去找过她，她不在了，听说是被男友抛弃，一个人走的。那天他在曾经看她的角落不知所措地站了很久很久，留下一地的烟头。他一直想告诉她那年他不说再见，是怕再也不见，可是来不及了，再也来不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