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和她正青涩,一个17岁,一个18岁。他是随家人来青海暂住的上海男孩,而她是本地女子。
他喜欢上了她,约了她在樱花树下,他给她一张小小的粉色字条,上面写着他家的地址,某某路几号。他说:“我等你,你来找我。你来,是我生命的花盛开;你不来,我青春里满是雨季的水滴。”
那是她听过的最好的情话。
不久他考上上海的大学,她还有一年才高考,那一年,鸿雁传书,她写过很多信,那些信是在寒冷的冬天趴在床上写的。
因了他,那个冬天并不寒冷,她每日黄昏去学校门口等邮递员,看是否有一封从上海来的信。那信,是她的幸福心事。
那粉红的纸。因为有了他的地址而变得珍宝一样,她东藏西藏,生怕搞丢。
那是十年前的情景。
十年后,他在上海有自己的公司,有自己的娇妻爱子。她早已经和他断了联系,当然也没有来上海找过他,他以为,那只是生命中一段过眼的云烟。少时的初恋,不过是一时的冲动罢了,也和现在的妻说起过,妻说,你还真以为人家来找你?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也许早就被别人追去了,再说,她的学习成绩又如此优秀,考清华北大应该没有问题,谁还会来找你?
他想想也是,可那些旧信他还留着,妻子不知道的是,他常常会读那些旧信,虽没有山盟海誓,可那一字字一句句全是真情啊,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出上面的眼泪,是的,那是她的相思泪!
再后来,他的公司在青海设立分公司,作为老总的他亲自去青海剪彩,坐上飞机的刹那想起十年前坐火车来青海,想起走时她的眼泪,心突然疼起来,好像被一种什么东西打中了。秘书问他,来过青海?他答:不仅仅是来过。
他终于找到了她的家。她也过得很好,嫁了一个中学老师,两个人见面时竟然出奇平静。
她真是老了,不如以前好看了,脸有些微黑,特别是左侧。
他们一起说着孩子,说着自己过的日子,她在一家造纸厂当工人,并没有去上大学,他没问为什么。
要走的时候,他忽然转头问,当年,我曾给过你一个地址,粉红色的,你可记得?她依然平静地看着他,把一个抽屉拉开,里面有蓝色的日记本,再打开,夹着那张粉色的纸,她用蓝色的笔画了线,那线,指向他的家。
如天崩地裂,他晃了一晃,他以为她早就忘记了,没想到她如此珍藏着。
为什么?他要一个答案。
他走后,她夜夜给他写信,有一次写累了,趴在床上打盹,蜡烛点燃了被子,所有的书被烧光。她被烧坏了脸。
那年,她高考落榜,去一个山区教小学,后来遇到现在的先生,做了整容手术,结婚,生子,与他永远失去了联系。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责问着。
因为爱。她答。
是的,因为爱,因为不想让他承担,她独自一个人默默饮着这杯苦酒,总会过去的,看,现在不是很好?
回来的飞机上,他一直握着那张粉色的字条,那是他给她最初的爱情路径,她错过了,没有找到他。
空姐来收垃圾的时候,他把那张粉色字条放在了里面,他想,如果她知道,她会同意的,来时路已经没有了,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因为他给她的地址,已经在心里了,在心里,始终有一条通向他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