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成都的第一年租住在一户农家院里的小楼上。院里简陋的平房租住着一个外地打工者小林。
小林是擦皮鞋的,来自青海或甘肃,总之是一个贫穷而又缺水的地方。我之所以对他有这种印象,主要是因为他刚来时,用饭碗装水洗脸,洗过之后还用来洗脚,洗完脚之后还舍不得倒,愣要拿出去浇花。房东为此说过他,你每月都缴了水费,该用还是要用,没人会说你的!
他听了这话,很高兴,但嘴里止不住还会说,糟践了多可惜,糟践了多可惜!
一天晚饭过后,我正和房东大哥聊天,小林红着脸走上楼来,支吾了半天,才表达清楚来意,他是想请我帮他写封信。他局促不安地搓着手说:“这信,我说不好,你按我的意思写,把意思写明白就成了,我说得不好的地方你帮我改。”在看到我点头之后,他便放心地开始朗诵起来。请原谅我用朗诵这个词,如果你在现场,并看过他的表情的话,一定会同意的。
花花妹子:
你好!
我到成都都三个多月了才给你写信,主要原因是找不到人写信。本想豁出几元钱给你打电话但又怕村里杂货店柱子他爹在广播里嚷嚷,把你爹给招来。所以,我一直没打,但我想打,这你知道。
我这次托报社的记者大哥给你写这封信,是想向你报平安。我在这里一切都好,水管子牵进屋子里,想怎么喝就怎么喝,想咋洗就咋洗。我刚来的头几天,洗了一次澡,用掉不少肥皂,搓得比要上轿的大姑娘还干净。你知道,要换在咱村,得用多少袋麦子去换水啊。村长家的媳妇未必能洗得这么舒服!
我在这里,住得很好,石棉瓦修的房子,有床有灶,要100多元一个月,贵得吓人不?没事,好歹咱享受了,是不?你也别担心,这钱我只要勤快点,保准能挣回来!哦,差点忘了告诉你,这里挣钱也挺容易的。一把鞋刷只要5元,鞋油7元一盒,加上鞋蜡和抹布,再加一个提篮,30元不到就可以置办一套擦鞋家什,擦一双鞋一元钱,10双10元钱。你算算,这比种麦子划得来吧?你知道这里白生生的馒头多少钱一个吗?一元钱4个,我最初来的时候,每天要吃12个,现在肚里油水多些了,一天只吃9个。
花花,我很想你!你如果能来成都就好了,这里有喝不完的好水擦不完的皮鞋吃不完的馒头,我保证好好对待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我要把你养得胖胖的,让你爹看看我究竟是不是没出息。
你来吧,有报社的记者做见证,我决不会骗你!
信后面是地址和落款,写完后我再读了一遍,想笑又笑不出来。我敢打赌,小林是这破败小院里生活质量最差但幸福感却最强烈的一个人。写信后不久,我就搬出了小院,一年没有再看到小林。直到三天前出去采访时才在街上又看见了他,这次,他的衣服穿得比以往干净周正得多,他的擦鞋摊旁还有一个摊,摊主是一位一脸通红的胖女孩,这应该就是花花吧?但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