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江和肖丽最终还是决定离婚。
那天，陈新江给肖丽打了个电话，叫她第二天下午1点半到民政局去办离婚手续。
第二天，陈新江到民政局时，肖丽还没来。他抽着烟，见一对中年夫妻走了进去，两人都没说话。走到门口台阶，女的滑了一下，男的想上去扶她，可又把手缩了回来。陈新江想，这两人还不错嘛，要是肖丽，她就是躺在地上被车轧了我都不会管。
就在这时，他听见肖丽在身后喊：“还抽烟呢，抽死你我都不管！”
陈新江把剩下的一截儿烟狠狠地扔在地上，用脚踩了几下。又有几对男女走上了民政局的台阶，陈新江什么也没有说，就跟着这些人走了进去。
办理离婚的办公室里已经站了几对夫妻，陈新江有点儿恼火，要是肖丽不迟到的话，他现在就已经办完手续出去了。
他在走廊上，来回地走着，恨恨地想着这个叫肖丽的女人，除了会打扮之外，最拿手的就是做泡菜。她连顿像样的饭都不会给他做！还有，结婚两年了，她搞不清楚家里什么时候该缴电费，什么时候该缴水费，什么时候该缴清洁费，甚至，她连家里的钥匙都丢了五次。肖丽唯一清楚的就是他的存折上还有多少钱。那些钱是他跑业务一笔一笔跑来的，为那些业务，他看够了客户们挑剔的嘴脸，她从来没问过，可花起他的钱来却是心安理得。一想起这些，陈新江恨不得一下子冲进办公室里，自己把所有的手续都办完！
终于轮到陈新江和肖丽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坐在他们面前，问：“为什么离婚？”“他抽烟，不洗脚，赚钱不多，还老数落我，有几回还朝我抡拳头……”肖丽抢着说。
“那你呢？”女人问陈新江。“不为什么，就是性格不合。”陈新江懒洋洋地说着，好像再没心思说下去，把手里的结婚证放在桌子上。
办证的女人又说了些套话，然后终于走到最后一个程序：“那好，我来给你们盖章。”
正当女人在一堆文件里找章的时候，陈新江看见女人面前的文件在动。起初，他以为是女人翻东西不小心碰到的结果。慢慢地他看到桌上的墨水瓶在动，订书机在动，甚至连桌子都在动，然后是窗玻璃“啪啪啪”的震动声……
“地震！地震！地震了！”三个人同时高喊。
走廊里传来惊叫声和奔跑声。灯在一瞬间灭了，办公室里有点儿黑，他一转身，看不到肖丽，便高声喊肖丽的名字。“老公，我在这儿。”陈新江看见肖丽抱着头，人已经瘫倒在桌子边。“你还不快跑！”陈新江说着把自己的摩托车安全帽扣在肖丽头上，拉着她往外跑。“我跑不动……”肖丽的哭声很绝望。“跑不动也要跑！”陈新江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抱着肖丽跑到走廊上。这时候，他看见给他们办手续的女人跑在后面，他又气喘吁吁地对她高喊：“快，快，别忘捂着头！”然后就像风一样朝民政局的门口冲去。
民政局大楼轰然倒地，那个管离婚的女人的手在陈新江面前抬了一下，就被身后的一根柱子砸倒在地，墙体断裂的声音淹没了声嘶力竭的呼喊。“老公，我怕——”肖丽搂着他的脖子，大声哭了出来。“有我呢，怕啥。”陈新江努力朝前跑着，跑向空旷的地方……
不知什么时候，脚下的大地安静了，四周刚刚还秩序井然的大街顷刻间变成了废墟，如梦一般，是的，地震结束了。
陈新江和肖丽想起了那个办离婚手续的女人。她被掩埋在一根大理石柱子下面，身下有很多血。陈新江拉到她的手时，她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显然已经死了，他想把公章从女人手里拉出来，可是那女人死死地捏在手里。他痛心地在身边找了一张破报纸盖住了女人的脸，这时，街上已经警笛声大作，消防车、救护车、警车……
“老公！呜呜呜……”肖丽趴在陈新江的肩上痛哭着，身子猛烈地抽搐，好像失去了控制。陈新江再也不能自控，眼泪突然就溢出来，他本能地抱住肖丽，两个人的泪水混在一起。惊恐、悲怆、一种对生命如此脆弱的伤感一并袭上心头，还有危难时刻陡然升起的亲情。肖丽说：“老公，我怕，好怕哟！我们走吧，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又到哪里去？陈新江突然问自己，他也问肖丽：“我们去哪里呢？”
是啊，民政局大楼塌了，管离婚的女人死了，而她，还是陈新江的老婆。肖丽突然发现她再也找不到一刻像现在这样需要他。此时她脏兮兮的老公忽然变得高大了温柔了，起初的厌恶、恐惧变成依恋，她把头靠在他的身上：“快离开这里，我想回家。”
虽然他知道，他和她的家肯定已经变成了废墟，可他还是拉着她的手，朝家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