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初秋。她在水边坐下,绾起的长发一瀑流泉似的泻在肩头,而那素色发带松松系住的长发辫,像是宣纸上蜿蜒而下的墨迹一般,越发显得惊艳了。
这么多年,她未曾剪过头发,一直到长发及腰。只是无论多长都不肯披散下来,像为了某个固执的理由而蹲守一般,她执意地将满头青丝束起,绾成长长的发辫。没有人会知道,她这般固执地留起长发、扎起发辫,只是为了一个记忆中的少年。
姚卿萱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别人动自己的头发,尤其是来拽她的辫子。她上初中时留着一头让人惊羡的长发。乌黑柔滑,像一匹最上等的绸缎。让人看了就忍不住联想起网上流传的那句“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
让她始料未及的是,这长长的辫子会在初二下学期一下子有了另一种用途。
那时候谢秋荻已经和她同桌快一年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忽然就喜欢拽她的辫子。
一把抓过她的辫子从上捋到下的那种拽法。待姚卿萱带着三分愤怒七分无奈地转过头去,少年便会将一双细长的眼睛挑弯成明月,含了狡黠与调笑的眸光灿如星子,那言笑晏晏的模样在尔后流年暗度的日子里恍惚着成了抹不去的永远。
没人知道“学神大人”谢秋荻是怎么想的。正如许多年后姚卿萱仍然不确定当年谢秋荻来拽她辫子时她是否真的生气过。
四月份的一天,班上一个同学跑来问谢秋荻题目,姚卿萱目睹着谢秋荻接过了练习册,神情半是专注半是慵懒地直起身,伸出一只秀气的手来支着那尖削的下巴,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拽了拽她的辫子!
没错,就是拽辫子。半拽半抚,像给猫顺毛一般从上捋到下。谢秋荻像是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似的,来来去去,从上到下拽得不亦乐乎。姚卿萱错愕半晌,见他没有停的意思才瞪着一双快要喷火的眼睛,一把拂开谢秋荻的手,条件反射似的扔过去几个字:“你有病啊!”那声音,娇俏中含了薄嗔。
被骂的谢秋荻却愣是没听着似的,面容清澈得让人惊讶。旁边问问题的同学早就傻了眼,在那个笔墨、试卷与八卦横飞的年岁里,有某些东西是不需要多言的。
一转眼半年过去了,似乎已熟悉了这样一个会拽自己辫子的同桌。有时候姚卿萱看着晌午的阳光,竟也会蓦地联想到谢秋荻。拽辫子好像忽然就成了个不成文的规矩或标志。谢秋荻固执地将它坚持了半年,未来,一定还会坚持下去——不知怎的带了山盟海誓的意味。
初中最后一年的岁月被无限地拉长,之后的日子变得很简单,频繁的考试,后来填志愿,中考,发成绩,然后是高中,理所当然不在一个班,虽然在同一所学校,见面次数却也寥寥无几。那些年的光影流连,拽过辫子的过往,像是白日烟花一般寂灭了。待到姚卿萱发现自己早已把心遗失在他身上的时候,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日后,过了很多年,姚卿萱独自徘徊在大学校园里。水边柳色烟波,开着一丛一丛的荻花,她在水边坐下,因这荻花,却勐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总喜欢拽她辫子的少年。
记忆中的少年走过了当时年少,走过了韶华白首,是否依旧一副衣不带水、俊眼修眉的模样?如果有一天他说,这么多年,你的辫子还是这么长。她定含泪看着他说,这么多年,我一直等着你来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