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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是个路痴。每次见面,她都分不清东南西北。“我在吴山烤鸭正对面”“对,你在馄饨店门口等”,吃货眼里,那些与食物有关的名字,成为唯一的地理坐标。
再后来,她出国求学,漂在悉尼,一年回家两次。
每次登机,行李箱都会塞得满满当当。山核桃、腰果、枸杞、桂圆、橘红糕,以及自家炒制的桂花茶。从来都不怕烦,不怕沉,不怕占地方。
偶尔聊天,嫌距离太远,我俩干脆视频“约饭”。她在那头买馅擀皮做馄饨,我在这头呼哧呼哧扒面条。相隔千里之遥,好像回到从前,她坐左我坐右,筷子起落在锅里。
这滋味虽好,却不及痴念时所想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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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每次回老家,外婆都闲不住。大早上就开始忙活,清洗,削皮,剥青豆,去虾肠,切菌丝,忙完还有下一样。快到中午,她在厨房话家常起油锅,我在窗边看报纸乘风凉。“外婆,你快好了没?菜还要烧多久?”
听着里面锅碗瓢盆的脆响,嘴馋了起来,肚子也咕咕叫。等菜上桌,摆成一圈儿。白切鸡,虾爆鳝,红烧牛腩焖土豆。还有我最喜欢的黄鱼滚豆腐,汤鲜,肉弹牙。
那会儿嘴甜,总跟外婆说,你做的饭那么好吃,我要吃到老。她听完笑,傻囡,等你老了,我就变成妖怪啦。当时不知,人的精力就像大饼。越铺开,越分散。
上学了,分给考试,分给排名,分给优胜劣汰;上班了,分给工作,分给晋升,分给应酬交际。
这两年,外婆家去也寥寥,回也匆忙。也慢慢发现,她做的菜和以前不一样了。有时忘盐,有时多糖,有时陈醋当酱油。
她老了,我也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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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实秋在《雅舍谈吃》里说过:“偶因怀乡,谈美味以寄兴;聊为快意,过屠门而大嚼。”
我的乡愁呢,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有胃之乡愁是真切的。味觉和嗅觉,成为最温暖可靠的记忆。这种眷恋,是大学时期我对家乡桂花糖甜藕粥的眷恋,亦是现在我对大学食堂热干面煳汤粉的眷恋。
堕落街的臭豆腐和糯米饭,六块钱的肉夹馍和酸辣粉,小巷口的蛋糕卷加芒果干。关东煮配卤香串,炒酸奶鸡蛋仔,肠粉寿司麻辣烫,还有光头大叔的烧烤摊。
之所以难追难回味,皆因食物,联系着某段闪闪发光的记忆。
想起某夜赶论文,凌晨三点饿到不行。抽屉翻遍,摸出一堆家里带来的鱼丸和虾米饺。来碗方便面,舀勺老干妈,索性煮小火锅吃。
后来怎么睡的,怕是忘了。只记得吃着写着,就开始傻笑发呆。醒来时,被子上一股涮肉丸的咸香味。
再如炸鸡翅让我想起寝室卧谈会的通宵;柑橘汁让我想起失恋失意时的狼狈。
那些近乎褪色的瞬间被冷不丁勾起,影影绰绰的日子又染上余味。就这样,我虽身在别处,却把异乡当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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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听闻一个公式:人活70年,大概在世20000天,每天三顿饭,一生就只有60000顿可吃。“除去忘吃的早饭,减肥漏掉的晚饭,不知味的前十年后十年,能吃的也就不足40000顿。”算着算着,有些哑然。复杂的人生就像迷宫,停不下来走不出。
我记得晚自习他偷偷塞来的热牛奶。记得闺蜜口袋里留给我的那颗糖。记得妈妈一锅乱炖的杂粮粥,记得室友手忙脚乱的醒酒汤。却抵不住,陪伴身边一日三餐的人,在按秒计时。
想想以后,因为嘴里的滋味,忆起心里的往昔。另一端牵系的,也许是失散的知己,也许是早逝的故人,也许再无机会共食一道菜,共进一杯酒。不停地追忆,不停地烘焙,循着时间的漫流,是飘忽的乡愁。
我只道,再忙碌的人,不过一个胃,不过三餐和四季。早餐,午餐,晚餐。吃完眼前一顿,以往都成回忆。能把握的,只有下一顿,下下顿。
如果你想家了,别忘了:去赴故乡约,去见故乡人,去吃故乡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