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叫姚瑾，我叫她妖精。这个名字再适合她不过了，一头酒红色的齐腰长发在这个名叫“舞鸟”的酒吧里都足以摄人心魄。上身是一件米黄色的小外套，拉链位置拉得恰到好处，引人浮想千里；下身是花色迷你裙和网袜。妖娆的身材，喝过酒的脸云蒸霞蔚。我把她从一堆男人里拉出来的时候她哈了我一脸的酒气。他们在划酒拳，输的自然是脱衣服，她的网袜和高跟鞋已经被脱下了。我抱起她扔进车里。一进家门她就吐了我一身，迷离的眼神嗔怒地看着我。我抱起她放在床上，帮她换上我的睡衣，没有挣扎，仿佛这是我们很熟悉的动作。
清晨阳光透过落地窗洒了一地的金黄，姚瑾穿着我的睡衣站在窗前，大号的衣服套在她身上显得她格外小巧而玲珑。我在沙发上呼唤她，她不理。瞧我们多像两个真正的陌生人。当初那个羞涩的躲在妈妈背后的女孩——墨黑的长发，无辜而清澈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我的女孩仿佛还只是在昨天。
大学一年是青涩与成熟的分水岭，而我所有的美好花事也是在那个时期发生的。有一种朋友，交了一个你愿意放弃其他的所有人；有一种岁月你走过后会觉得之前的日子都是白过的。一个叫HOPING的网名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的好友名单中，我看了她的资料，是跟我同一个市的，也许是一种初来乍到的陌生，让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看到老乡有种特有的亲切感。我便和她攀谈起来，知道了她也是大学生，只是她的学校离我们的大学城很远，在一个偏僻而环境清幽的小岛上。与她聊几句便知道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当我问她来这里读书会很想家吧？她回答说，“我才不会那么没出息呢”。
“想家怎么会是没出息呢？”我疑惑道。
“因为终于可以独立了啊。”她回答。她的话一下子便吸引了我。
“你的网名很有意思，你在希望着什么呢？”我问。
“谢谢。HOPING是对生活充满着希望，我没什么优点，就是生命力特别旺盛。”她说完还回了一个鬼脸给我。我笑了。我生活也许将有一个转变了。她说她叫姚瑾，我笑将起来这不是妖精嘛。她听了发了一连串抓狂的表情过来，而我在这头想着她生气的表情更得意了。我进了姚瑾的空间，看到了她的照片——很自然地别过脸一笑，清新脱俗。精致的五官和妩媚的微笑让我顿时呆掉，想我也是阅过美女无数，如此虏获人心的就只有她了。
我们什么都聊，她向我诉说她的青春的烦恼。“不止是男生有生理需求吧，女生也有的。生理上的和心理上的。很正常，是吧？”
“嗯，很正常。”我偷笑。
“我童年的偶像是工藤新一呢。”
“女生就是傻呗。”
“现在就没了，当初是挺傻的，到了特别痴迷的地步。”
“嗯，终于变聪明了啊。”虽然是卡通人物我心里还是心悸了一下。
她很诚实地承认她是花痴，喜欢看打篮球的男生。
“我也会打篮球。”
“是吗？打得好吗？”
“一般般啦。”我在这边脸都红了，这是我以前从未有过的。说完久久地那边没回过来。“人呢？”
“我在想象。”
“想象？”
“嗯，想象你打篮球的样子。”听完她的话我恨不得马上抱个篮球到他们学校去，把其他的男生打得落花流水，谁也不许跟我抢夺她的视线。
每一次都是说好多好多的话，谁也不肯先下线，不过我是用自己的电脑而她是在学校的网吧，我无权强迫她为我停留多久。
她不在线上时，我在学校篮球场上疯狂似的扣篮投篮，一种隐隐约约的努力。或许哪一天我可以在她面前纵身跳跃，如她想象那般的帅气。
二
五一节回家，我多希望能够与她在路上邂逅，我们是如此地近，却又如此远。我路过“夏威夷”时便停下了，我在网上跟她说过我要请她一起来这间我最喜欢的休闲屋喝雪泡。我和鉴晖坐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我们的目的地是仪山，那是一座我们常去的小山坡，半夜去是别有一番风味，坐在那里喝酒看星星，这曾经还被她说成是半夜上山找鬼附身。鉴晖看我傻笑不禁问我：“你没事吧？”我摇头，加大马力朝山顶冲去。
在家的日子是最百无聊赖的，没人说话，妈妈除了煮饭就是在电脑前玩游戏，唯一的有一点青春气息的妹妹小恬跟她却是代沟千里——能跟一个才10岁的小女孩聊什么。我下楼找鉴晖，他正抱着篮球去院子打球就跟上他。
“你谈恋爱了吧？”鉴晖问我。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只有他最了解我，什么都瞒不过他。
“我不知道，至少她现在还不属于我。”我喝了一口水。该死的又这么强烈地想起了她。
“呵呵，要加把劲了，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吧，看你这几天魂不守舍的。”
“你和你的POOLY怎么样了？”我知道他和他的女朋友POOLY也是在网上认识的。
“说真的，这次放假我都不想回来，我就可以去她的学校陪她了。”鉴晖不无惆怅地说。说完后我们继续打球，酣畅淋漓，从心底的感到痛快。
“滴、滴、滴”一上线就有人找我，是姚瑾。她终于来了。“在呀。”我回过去。
“你在家里干什么呢？”
“在家里是最无聊的，都没人说话呢。”
“我这次没回家，我现在枫园路逛街。”
枫园路！不是在大学城吗？难不成她现在我们学校附近？
“你去大学城干嘛？”
“来看望同学呢？你在家吧？”
“是的，在家。不过我打算明天就回学校了。”我的心已经完全不在这里了。
“这么早回去干嘛呢。回到家里还不好好玩玩，回校多没劲呢。”说完她又抱怨五一节街上挤得水泄不通和一连串的她在街上的所感所受，仿佛我就在她的身旁很自然地陪她逛着街。
第二天我就回校了，我知道姚瑾就在这附近——枫园路。看到她在线上我迫不及待问她：“还没回你的岛上吧？”
“我没回岛，不过我回家了。”她回过来。
头一下懵了，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好事多磨，什么叫做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依旧在灯火阑珊处的无奈与苦楚。难道见上一面真的有那么难吗？
三
再次谈上见面是半年之后的事了，就是在春节回家以后。在这半年我们依然很频繁地联络，仿佛惜惜相依，但却都没主动提出见面的事，也许我们心中都有一个操守，也都明白终有一天会相聚，而提出来就落入俗套了。她更多地追求风雅，而我则更多的是该死的自尊心在作怪，明明那么疯狂地想要见她却还在这里跟她玩太极。
平常而琐碎的日子，她却天天给我带来意外的惊喜。她的生活日新月异，充满挑战和创新。今天让我帮她在网上查找一些信息时代的资料，说是学院开辩论赛；明天又把身份证号码给我让我确认她在网上选课的结果。但是无论我身在何处我都会尽力地帮助她，或是逃课帮她去图书馆查询书籍；或是扔下吃到一半的饭跑到电话亭回她电话。而这些她可能永远不知道，她可能只知道在不远的大学城有一个很闲的朋友随时待命地等着她提出要求为她效劳，她可能只知道我逃课只是为了回寝室睡觉而不是单纯为了在线上等候她。谁在装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需要彼此。
很快又到了假期，收拾行囊回到家中。过春节难免要做些祭拜天地的习俗活动，那天我在祭坛看到了她。粉红色的小外套，一条黑色的毛线围裙包裹着窈窕的下身，蹬着一双雪地靴显得俏皮无比。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我怕一眨眼我们又要这么错过。她羞涩地站在她妈妈后面，一双眼睛看着我，柔柔的又显出几分幽怨。周围的人来回穿梭，各自忙碌着，而唯独在我们之间的这一段距离时间是停止的。她的嘴巴蠕动了几下像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身后像是有人呼唤她拿东西，她转身走了。就这样走了，我的怅惘就是被她这样带来的，整个寒假我都处于一种病态中。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一种东西被抽走了，我却很难讲清那是一种什么东西。几天以后她发来短信说她那天没带眼镜所以没办法上前来跟我打招呼。我苦笑，这又能怎么样，我们之间就是有一种无法跨越的沟渠，只因为我们谁都没有试着去跨越，也就将它无限放大……
四
我们是朋友，那就一直以这种身份相处下去也许会走得更远。之后就很少联系了，这也很多是由于我的原因，我是一个这么被动的人，其实我只是不懂得如何表达。长久地我隐身在线，看着她不断变更的个性签名我不禁冷笑，谁离了谁都一样活得好好的。
大学就在屈指可数的岁月中过去了，毕业那天我喝得酩酊大醉，鉴晖也失恋了，一毕业就等于失业加失恋。“要把握住属于自己的幸福。”鉴晖和我都喝高了。我带着酒劲拨通了她的号码……“为什么？为什么不再理我？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吗？”
姚瑾多少有点吃惊，我听到她声音有点战栗：“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难道只是朋友吗？”
“只是朋友。”
“以前说过的话都可以忘记吗？你说过的想念也忘了吗？你说你想听达西那样的告白，那我现在就可以说给你听。”我几近带吼。
“冷静点，路汐。”这是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你知道的我们是不可能的。上次的见面就可以判定出我们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你的家境那么好，你爸爸是市里数一数二的富豪，你上的也是令人艳羡的名校，这些都是无可挑剔的，而这些就是我们的距离……”
“距离！什么距离？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接近我，你为什么在我面前显露你的美好。”我打断她的话。她在那一头久久没了声音，我们就这么沉默着，终于她开口了：“因为灵感，谢谢你长期给我带来的灵感。”
我知道她长期来有坚持写作的习惯，“为了灵感，你就可以出卖自己的感情吗？”
“对不起，路汐。”说完后她就挂了电话。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原来我们都逃脱不了世俗对我们的桎梏。我该放手了，给自己松绑。
五
毕业后我留在爸爸的公司做事，生活一成不变，安逸而闲适，让我不再希望有什么转变，安定也很好，平静的生活才是快乐的。爸妈在紧催无效之下逼着我去相亲，我就答应他们去了，当女方看到我趿拉着的拖鞋和不系扣子的衬衫时以有事先告辞的托辞溜掉了。妈妈哭着骂我，说那是她女伴中最好的女儿了，说她还想在在世之时抱到孙子。愁闷无比，夜店成了我每晚必去的地方。在这里可以跟美女随意调侃而不用担心粘牙，这里是感情最安全的地方。
而就在这里我看到了姚瑾，染着一头酒红色头发、穿着超短裙的妖精。
回到现实中，我们面对着最真实的彼此。“这也是你追求灵感的一项内容吗？”我冷笑着问她。她不语。那是一座冰雕的女人。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依然站在窗前无动于衷。
“请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现在这副模样，当初那个清高孤傲的你到哪里去了！”我晃着她的肩膀怒吼。
“清高？孤傲？看着我爸每日无所事事游荡而我弟弟的学费没有着落，我还配得上清高吗？一个月的工资不足我养活我自己，我还能够孤傲吗？我不陪着经理出来应酬，我明天的饭碗就难保。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含着金钥匙出生，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吗？！”姚瑾含着泪说道。
“你告诉我啊，我可以帮助你的啊。”
她再度不语，只是哭，我的心一下子颤抖不已，将她揉进怀里。“我们之间有太多的误会，你知道吗？如果相爱，我们就开始吧。好吗？”
姚瑾抬起迷蒙的泪眼，微微笑着，这个笑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照片时的笑，在我看来是那么美。
但是姚瑾终究是不属于我的，她只留下了一封信：
路汐：
对不起！
对你我真的只能说这三个字，我也对不起鉴晖。我欺骗了你和鉴晖的感情，你想不到我有多么的坏。我是HOPING也是POOLY，我原本只是到网上寻找灵感来源，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偏偏遇上了你们俩。那天在祭坛相遇，见到了你，也见到了站在你身后的鉴晖。我该怎么办？我对你们两个只能都假装不相识，在你之前鉴晖已向我表白，但是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答应他。我已经伤了他，我不想再刺痛你的心，我原本就不该走进你们的世界。这原本就是一个及其荒谬的测验，我已不配与你并肩相对，我该找回自己的位置。人生本来就没有捷径可走，我也许就不该有什么攀高枝的念头。我会继续我的梦想，奋斗着努力着，找到属于自己的。
互道再见吧！路汐，我曾经很爱过你。也许还会有交集，在以后人生的某个路口。
全部都是扯淡！我撕了信，疯了似的跑到街上，我找不到，找不到那个瘦弱的身影，找不到我们曾经走过的轨迹。我从未如此彷徨过，倚在铁杆上哭着，天竟然应时地飘起了雨，雨点扑打在我的脸上……那些我们回不去的从前……我还能在哪一个路口再遇见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