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对于那些有钱有势的人来说,他们并不惧怕工商、税务等部门的检查,因为他们看见这些人,不是带着他们去大饭店就是去洗桑拿浴,要么就是去歌舞厅或者是夜总会。可对于那些小商小贩、小企业和小单位来说,却经不起他们三番五次地折腾。他们害怕见到这些人,可又不得不见到这些人,他们看见了这些人恨不得把他们放在自己家的条案上,供着、敬着,来显示自己对他们的尊重。我堂嫂就怕见到这些人,她只要是看见大盖帽,不管官大官小总认为是来要钱的,她会把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钱,放进一个大大的信封里塞到这些人手里。这次她依然是这么办。
这天,郭总和我的堂嫂刚接孩子们回来,就碰到了消防局、公安局的联合检查团。这些人开着两辆汽车停在了幼儿园门口,从车上下来七、八个身穿制服的人,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文件袋大声地叫喊着。
“王院长,王院长。快开门,今天是县里组织的大检查,任何单位和个人都不能逃避”。
听到他们的叫喊声,王淑娥是吓得赶紧来到办公桌前,打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千元钱放进了信封里。
郭明亮吃惊地看着王淑娥,他知道这些钱对幼儿园来说是相当的不容易,怎么能轻易地给他们。再说幼儿园的消防设施是肯定达标的,因为这里的消防设施比他下属的任何公司都强,难道他们还敢鸡蛋里挑骨头。
“来了,来了。来检查事先也不说一声,我也好把山里的土鸡和野王八,给你们各位领导每人给准备一份,让你们回家补补身子。”王淑娥一边说着,一边麻利的打开了院门。
“你以为来检查就是为吃为喝不是。我告诉你这次和前几次不同,任何单位的消防设施不达标,这次都得关闭。这可是省政府、市政府、县政府联合下发的文件。你看看,我们弄虚作假没有。”一位像是领导的警官,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文件拿给王淑娥看,并非常严厉冲着王淑娥发起了脾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看他们来者不善,王淑娥小心翼翼地赔着不是。
“你们几个到楼上看看,要仔细地检查,不能漏掉一处隐患。”这位像是领导的警官,站在院子中间装模作样地比划着。
王淑娥不知所措的瞅着这群如狼是虎的警官,看着他们楼上楼下的巡视、检查,并拿出了尺子来测量消防通道的宽窄。
在这群警官中,王淑娥看见了回郭镇派出所的张所长,急忙走上前去。“张所长,你帮我说说。”王淑娥嘴上说着,手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了装着现金的大信封。
张所长看着王淑娥俊俏的脸,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说:“这次少了可不行,恐怕最少得。”张所长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个五字。
“什么,得五千元。张所长你们这样做,让我们还怎么活。”听到这可怕的数字,王淑娥不禁心里一惊,气的瞪大了眼睛,撅起了嘴,满脸的怨气无处发泄。
“我说嫂子,这次又不是我带队,再说我帮了你那么多忙,你也没好好谢过我,这次你就破费破费吧?”张所长的脸上露出了淫笑。他看着风韵犹存王淑娥,就像一只饥饿的狼看见了肥胖的羊,嘴角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王淑娥用两只愤怒的眼睛直盯盯的看着张所长,她想不到在警察队伍里竟然有这样的败类。这不是警察,这是禽兽,这是猪狗不如的禽兽。她在等待着,她不相信多次验收合格的幼儿园,这次能被他们挑出毛病。
“王院长,你来看一下。幼儿园楼梯通道应该是三米,可你这里为什么是;抛出了楼梯扶手,可就只剩下二米八五。”那个像是领导的警官,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发现了问题。
郭明亮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想发怒,他想骂人,他想把这些故意找茬的混账警察撵出去。这还是人民警察吗?这简直就是敲诈,这简直是一群土匪在这里抢劫,他恨不得拿起棍子把他们暴打一顿。可一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份,他又不能这样做。他掏出了手机快步地走出了院子。
“喂!县公安局的张局长吗?我是郭明亮。你们的人在回郭镇的星星幼儿园故意找茬,请你立即制止他们。”
县公安局的张局长非常地吃惊,他不明白这么偏僻的山村小镇怎么会有郭总的亲戚。但他对郭明亮的身份和地位,还有他老丈人的权利依然感到了惧怕,不过还是对着话筒说了一句。“他是你亲戚。”
听到这句话,郭明亮的心里对张局长有愤恨改为了憎恨,他恨不得立即把手机摔了。但还是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对着手机大声地说:“她是我爱人杨丽娜的表妹。”说完立即挂断了电话。
走进幼儿园的郭明亮,看见那个像是领导的警察,正对着话筒不住地说:“是,是,立即停止检查。今后也不再乱检查。绝对没有敲诈、勒索和吃、拿、卡、要。是,是,我们现在就走。”
挂断了电话,这个像是领导的警察来到王淑娥跟前。“大姐,我们可真没有恶意。不过是对工作过于认真引起了你的误会。可话又反过来说,我们对工作越是认真、负责,你和孩子们才会越安全。毕竟水火无情,你说是不是。”
王淑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更不知道这个像是领导的警察,怎么会突然之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看他诚恳的样子,肯定是接到了什么人的电话,否则他决不会这样。心里疑惑着嘴上依然说:“没事,没事。”看着他们要走,又急忙挽留。“吃了午饭再走,那能来了不吃饭就走的道理。”
这就是有权人和没权人的区别,这就是富人和穷人之间的差距,这更是这个时代的悲剧。这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大盖帽走了,他们就像狗一样夹着尾巴走了。郭明亮站在那里看似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可他的心里却像翻江倒海似的痛,这种痛从心里痛到全身,又从全身涌痛到了大脑。他觉着自己应该为这个女人做点什么,他觉着自己也应该为这里的父老乡亲们做点什么。
【十一】
幼儿园的工作看是轻松,但谁知其中的艰辛和责任的重大。因为幼儿园那么多孩子聚在一起,只要老师迈出教师的门,他们就开始嘻嘻哈哈地打打闹闹、蹦蹦跳跳。一会儿就会听见这个在莫名其妙地哭,一会儿又会看见哪个在发了神经地瞎胡闹,没有大人看管的孩子,稍微一不小心就会出危险,而且是大危险。就在准备放学的时候,就在孩子们开始上车的时候,一个小男孩也是一个淘气鬼,就不小心摔倒了。额头重重地碰在了小板凳上,一下子碰出了一个三、四公分长的口子,鲜血顿时不停地往外流,小男孩也是不停地大声哭。这下王淑娥着急了,她赶紧找来纱布给小男孩包扎上,一边用玩具、饼干、水果哄着孩子,一边对郭明亮说:“任师傅,一会儿咱们去送孩子的时候,看见超市停一下。我得多少去给孩子买点东西,要不然孩子他妈肯定不乐意。买多买少是咱一点心意,我想她就不可能说咱什么”。
看着哇哇大哭的小男孩,从没见过这场面的郭明亮,他也不知道这该怎么办。听王淑娥这么一说,心里也不由得暗暗佩服。王淑娥真聪明,她想到用十几元钱买点东西,堵住小男孩妈妈的嘴,拿着礼品去她岂能怪罪。这表示我们已经认错了还能再打送礼的,下个月她妈妈还得把小男孩送到这里,绝不可能再送到别家。聪明,真是聪明,没想到王淑娥现在变得这么聪明。
郭明亮一边开着车,可心里还是为送小男孩的事有点担心。用不放心地语气说:“王老师,他妈妈要是胡搅蛮缠地说难听话,咱们怎么办?”
“那只能听着,还会有啥办法?任师傅,你看我们女人干点事情难不难。有时候我是真不想干了,可是投入了这么多钱,不干又没有办法?我也只能硬挺着。”想到自己的苦和难,王淑娥有一肚子的苦水。
“人这一辈子谁会不遇住点难事。我记得有一首诗是这样说的。人生何必惧艰难,万事都有苦和甜。心中若有凌云志,笑把青山当楼槛。”看见王淑娥对开办幼儿园有点后悔,郭明亮想到了用古诗词来为她排忧解难,让她对自己的事业重新树立信心。
“说着容易做着难。真不知道现在的钱!为什么越来越难挣了,还不如我原来喂猪、喂鸡。”也许王淑娥对喂猪、喂鸡真的很在行,可既然选择了办幼儿园,又怎能再轻易地放弃。
我想我的堂嫂当时说的很可能是气话,因为她的怀里还抱着碰坏了额头的小男孩,她是怕见到小男孩的妈妈,她不知道她见到自己的孩子后会怎么责骂她。
为了化解王淑娥心里的烦恼,郭明亮继续开导她。“现在的钱不好挣,古代的钱更不好挣。从古至今世上的人不都在为名为利日夜拼搏。我记得有一首古诗上说:春至夏,夏至秋,花开花谢。鸿雁来紫燕去四季分节。黄河水向东流不分昼夜。世上人为名利呕心历血。就像我一样,为了钱,我不是照样听你指挥,受你调遣。也是为了钱,你让我直走,我绝不敢拐弯。还是为了钱,你让我立正、稍息、向前看,我是绝不耍滑、学奸、玩捣蛋。你说这钱……钱……钱!你可是让我这七尺高的男子汉,今天也会把腰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听郭明亮这么说,王淑娥不禁大笑起来。突然她发现天色不对像是要下雨,因为东南方向有一团黑压压的乌云,快速地向这里移动,并且还夹带着震耳欲聋的雷声,看这阵势随时都会有一场很大很大的雨要下来。王淑娥着急地说:“任师傅,要下雨了,你开慢点”。
这时候正是麦天,天气也最容易多变,刚才还是汗流浃背,现在却是冷风阵阵。雨,大雨,一场很大很大的雨,在顷刻间就会雷鸣电闪的来临。
“不好,前面过不去了。离这个孩子家还有那么远,这可怎么办?”看着车窗外的倾盆大雨,郭明亮不知道是不是非要把这个孩子送回家。
“任师傅,你在车上等着,我去送。”王淑娥不顾车外下着雨,路上水很深,依然决定冒雨去送孩子。
“你是女同志,怎能让你去送。我去。”郭明亮看王淑娥要冒雨去送孩子,赶紧从驾驶室里下来,一把抱起了孩子冲进了雨里。
这是爱的力量,这是报恩的勇气,这是对这个女人的愧疚,这更是不想让这个心爱的女人,再受到任何的伤害。几十年没有淋过雨的郭总在大雨里飞奔,几十年没有在大雨里走过的双脚,依然那么有力。大雨淋湿了他衣服,大雨也洗刷了他的身子,大雨更会让他的头脑变得清醒。
村庄里的道路,经过雨水的冲刷变得泥泞而且还打滑。雨水已经淹过了整个路面,那里是坑,那里是沟根本分不清。郭明亮小心翼翼地驾驶着校车,行驶在村里的大街小巷,却突然感到车身猛地向左一歪,左侧的车后轮已经陷进了坑里。
“不好,后轮掉进了沟里。”已经非常谨慎的郭明亮,心里猛地一惊,他知道坏事了。
天空中一个炸雷紧跟着一个炸雷,天空中一个闪电又一个闪电。在大雨瓢破的村庄里,整条街上都没有一个人。浑身湿透的郭明亮不禁着急起来。
郭明亮大声地说:“王院长,你会开车吗?”
“我会,可我不是很熟练。”坐在车上的王淑娥也着急起来。
“你听我指挥。挂一档,加大油门,我说走你就把车往前开。”站在车外的郭明亮,看着已经陷进去的左后轮,心里暗暗拿定了主意。他在一户院子外面的柴火堆上,找来一根长长的檩条,一头插到水沟里让檩条顶住车后桥,一头放到自己的肩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硬是把左后轮抬离了水沟,嘴里大声地喊:“走。”
王淑娥听从了郭明亮的指挥。挂一档,大油门。当听到郭明亮的“走”迅速地把车开除了水沟。
郭明亮一边小心地开着车,一边高兴地说:“没想到王院长也会开车”。
“会是会,可不是太熟练”。对自己刚才的表现,王淑娥也是非常的开心。
“开车这技术很好掌握,你记着不管是谁的车,只要做到驾驶员的位子上,这车就是别人的。无论这车价值多少,你都得记住这车就是价值几十万的车,咱不能让这车有任何的刮伤,否则咱赔不起。车的主人更不会饶了咱,他会让咱赔钱,他会扣咱的工资,他会让咱好长时间白干。作为一名司机我们更应当记住三条。一:看见好车让一让,这车不敢碰,碰住了咱赔不起。二:看见大车站一站,这车咱不敢碰,碰住了咱必定要遭殃。三:看见孤寡老人和小孩,要用心想一想,碰住了,咱就得把他们当个孩子养。只要你记住这三条,并且坚持三年以上,你开车的水平自然会上涨。再有,无论你有什么事,就是有天大的事,司机的生命要记心上。”对于会开车但技术不太熟练地王淑娥,郭明亮的心里非常担心。他忍不住把这几年开车的心里体会统统地告诉了王淑娥。
听着郭明亮的话,看着郭明亮的表现,王淑娥隐隐约约觉着他像一个人。他会是谁,难道会是他,难道真的会是他。他会来这里,他又怎么会来这里。不是他,可是又真的像是他。带着心里的疑惑,王淑娥带着试探性地口气,说:“任师傅,你是不是从小就姓任”。
郭明亮的心里猛地一惊,难道她认出了自己。不可能啊!三十多年没见面她怎么可能认出自己,要是认她早就认了。想到这里郭明亮笑呵呵地说:“人的姓氏那有胡乱改的”。
“任师傅,你别见怪。我总感觉着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一个三十多年没见的朋友。”郭明亮的解释让王淑娥信以为真。
“我看还不是一般的朋友,否则的话,你不可能还想着他。”郭明亮非常想知道王淑娥是不是还想着自己。
“他是我谈了十多年的男朋友。他考上了大学,就把我给甩了。”王淑娥在痛苦地回忆着。
“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人可太没良心了。”说完这句话,郭明亮都感到暗暗的吃惊,这不是再说自己吗?
“任师傅说真的,我恨过他,怨过他。曾经为了他,我省吃俭用。也是为了他,我耽误了我的青春。为了他,我更是跳过河。三、四十年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提起郭明亮,王淑娥现在是既有怨,也有恨,可内心还是对郭明亮有那么一点担心。
听着王淑娥的话,郭明亮的心里感到无比的难受。他恨自己,他恨自己的无情,他痛恨自己的无义。当初为什么那么狠心地抛弃她,为什么那么绝情地甩了她。难道是为了钱,难道是为了杨丽娜父亲手中的权,还是自己过不惯贫穷的生活,想踏进豪门。现在钱有了,权有了,可自己的恋情没有了,自己的亲情没有了。父亲、母亲含辛茹苦把自己养活大,可自己从没有进过孝,他们临终都不能原谅自己。郭明亮的心在颤抖,郭明亮的心在流血,他恨不得大地裂开一个口子,让他立即跳下去。
【十二】
郭总知道错了,他已经发现自己真的错了。他想向王淑娥道歉,可是他张不开嘴。他想向王淑娥忏悔,可是他又怕她认出自己。他躲着,藏着,他想用实际行动来向王淑娥认错。可他从没考虑过自己的能力。能干的事情他干。不能干的事情,他也是硬着头皮要干。
在我堂嫂的幼儿园里,几十年没下过厨房的郭总他进了厨房,不是电工的郭总他竟然敢去换插座。做饭,我可以去帮他,换插座,他险些让电给电着。每当我想到这个有上亿资产的老总,竟然能干出怎样的事情,我都想笑,而且是“哈哈”大笑。
这天接孩子刚回到幼儿园,负责做饭的张老师就慌慌张张地来找王淑娥,说:“王院长,我婆子快不行了。家里打来电话,我得赶紧回去,今天中午的饭是不是让别的老师先帮忙做一次。”
听到这句话,王淑娥的心里一惊,因为她的内心非常清楚,幼儿园里本身人手就少,让谁去做这顿饭呢?可面对张老师的请假她又不能拒绝,不禁也着急地说:“这可怎办?张老师你赶紧回去吧?实在不行,今天中午我到市场上买盒饭,你婆子的事可是大事,说什么也耽搁不得。”
看着张老师和王淑娥着急地样子,郭明亮也没加思索,自告奋勇地说:“不就是一顿午饭吗?我替他做。”
“任师傅,真是谢谢你,那我可走了。”看见有任师傅主动前来帮忙,张老师放心地走了。
“任师傅,你会做饭吗。”王淑娥对任师傅究竟会不会做饭有点怀疑。
“放心吧?保证中午十一点半开饭”。郭明亮说什么也不相信,自己现在连一顿饭都不会做。
郭明亮错了,他不知道他现在真的不会做饭。在厨房里,郭明亮看着大米发了愣,他不知道做米饭要在锅里添多少水,他更不知道这七、八十个孩子要做多少米饭。看着一大堆土豆,他手忙脚乱地连皮都去不掉,更别说要把它们切成土豆丝。郭明亮慌了,郭明亮着急了,他拿起了手机赶紧给我打电话。
“喂!韩德强。我在幼儿园的厨房里做饭,你快来帮帮我。”
“什么,让你去做饭。你不是只负责开车,怎么又会让你去做饭。”我觉着事发突然,生怕郭总出错。
“你别说了,你快告诉我,现在我该怎么办?”郭明亮在电话里不停地催促着我。
“郭总,你不要着急。五分钟后我从堂嫂家的后墙翻过去,我帮你做。”为了不让郭总出丑,也为了能让这台戏圆满地演下去,我想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在厨房里我迅速地先将大米淘净,加上水放进米饭锅里蒸上,然后赶紧削土豆皮,切土豆丝。就在我切好土豆丝还没有来得及炒的时候,不放心郭总做饭的王淑娥却突然来到了厨房。好在我办事周密,事先已有防备,厨房的门早已被我反锁,她也只能是先敲门。
“任师傅,你怎么做饭还锁门呢?是不是怕我们偷学你手艺啊!你把门开一下,我来看看饭好了没有”。
王淑娥的到来,把我和郭明亮都吓得不轻。而郭总比我还紧张。小声地对我说:“这可怎么办?万一她要是进来,咱们怎么说。”郭总用焦急地眼神看着我。
我急中生智,用眼四下一瞅,看见切菜用的案板下面刚好爬进一个人。我用手一指房门,小声地说:“你去开门。”我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地爬进了案板下面,并用一块薄纸板挡住了身子。
“米饭已经蒸好了,我正准备炒菜呢?保证十一点半能开饭。”郭总尽量掩盖着谎言,脸上装作一脸轻松的样子。
“你怎么做饭还锁门呢?”王淑娥一边说一边往里走。
“刚才不小心,把锁芯按了一下,风一刮就锁住了。”没想到郭总还挺能撒谎。
“任师傅,你这土豆丝切得还真是不错。即使是大饭店的厨师,我想也不过是这个水平,你以前是不是在饭店干过。”王淑娥看着冷水盆里切好的土豆丝,不禁对任师傅切菜的技术相当满意。
我真没有想到,平日不爱说话的堂嫂今天怎么这么多话,罗里啰嗦地还不快走。在这狭窄的案板下面,我是一点都动弹不得,整个身子蜷缩着极为难受。看着厨房里她的一双大脚,在来回地走动,我在心里不住地说:“堂嫂呀堂嫂,我求求你了,你还是赶紧走吧?再不走,不是把兄弟我闷死,就是把兄弟我憋死”。
“让你见笑了。这哪能跟饭店的厨师比,差远了。”系着围裙的郭总说的还很谦虚。
“不错,不错,真是不错。”王淑娥说着用手抓了一把土豆丝,仔细地看了着。说:“比我切得都好”。
看着王淑娥没有走的意思,郭明亮的心里也很着急。赶紧说:“王院长,你不在教室里看着孩子,现在谁在那里。如果没人,你可小心孩子们打打、闹闹地出危险。”
“任师傅,那我就赶紧回教室了。你也赶紧炒菜吧?”看着盆里切好的土豆丝,王淑娥相信任师傅一定能把饭做好,她放心地走出了厨房。
看着堂嫂的大脚走出了厨房,我连滚带爬地从案板下面钻了出来,活动活动四肢,并麻利地把炒菜锅放在了液化气灶上。打着火,并往锅里添点油,油温还不是很热的时候,我已着急地把姜、蒜、花椒、葱花扔进了锅里,并赶紧把用水泡好的土豆丝捞出来,把水淋干准备下锅。油温在逐渐低升高,我用炒菜勺子翻了两下油锅里的葱、姜、蒜。在油温到了一定温度的时候,快速地把土豆丝倒进了锅里,一股香味顿时弥漫了整个厨房。盐、五香粉、味精、醋一样不少地被我放进锅里,好了,一锅香喷喷地醋溜土豆丝做好了。郭总对我竖起了大拇指,我冲他点头一笑,快步地走出了厨房,来到后院赶紧爬上墙头,“嗖”的一下,就跳了出去。
帮郭总做饭,让他在我堂嫂面前出了风头,得到了夸奖。没曾想他还得意忘形竟然说自己也会电工,结果,他差点出了危险被电电着。
孩子们在吃午饭的时候,王淑娥拿着一个新的风扇开关问郭总。说:“任师傅,楼上的风扇开关坏了。你知道怎么换吗?”
“知道,知道。把旧的摘了,新的安上”。郭总说的很轻松。仿佛他就是一个八级电工。
从王淑娥手里接过开关,拿过钳子、螺丝刀、电笔,郭总很有信心地来到二楼。拿出螺丝刀就想把旧开关摘下来,摘着摘着螺丝刀让两根线头连在了一起,“砰”的一团火花,把郭总吓了一跳。他愣了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仍不死心,继续拿着螺丝刀来摘旧开关。这次比上次更严重。他摘着摘着感觉用螺丝刀不方便,竟然用上了手。电死死地咬住他的手,让他浑身颤抖,他是左抖又抖才摆脱了旧开关上的电老虎。他愣住了,他吓蒙了,他不知道被电打的滋味竟会这么难受。他不想让王淑娥看不起,他也不想已经答应的事情在半途而废,他不甘心,他不想就此罢手,他又一次站了起来,可是被电打的感觉又让他不得不放弃。他又一次掏出了电话,打给了我。
“韩德强,这风扇开关怎么换,这里有两根线,那根有电那根没电。不行,你就再翻墙过来一次”。郭明亮说话的声音有点发抖。
我知道坏了,现在孩子们正在一楼吃饭,我就是翻墙进去了,也不可能上不到二楼。我只得急中生智,说:“郭总,他们都在一楼吃饭,我怎么能上到二楼。这样,你那里有电笔没有,我告诉你怎么做”。
“有,有,有。”郭总这才想起了电笔。
“你拿着电笔,用大拇指按住电笔最粗的后面,让电笔最细的那头去分别去碰两根电线,电笔灯亮的那根就是火线,千万碰不得。你记着电线是怎么去掉的,你就怎么把它安装上,这样准没事。”在我的电话指挥下,郭总最终顺利地换好了风扇开关。
我每天就躲在堂嫂家附近,在隐蔽处随时观察着里面的一举一动。但我真没想到,郭总他是什么事情都敢接,什么事情都敢干,听他打电话的声音,我就知道他肯定被电电着了。虽然他事后没跟我说起过,但我一想到他打电话时紧张的语气我就想笑。郭总,你在初恋的女人面前真是打肿脸充胖子,不懂装懂自找苦吃。
时间过得真开,一转眼就是一个多星期。郭总该走了,因为堂嫂多年聘请的司机已经割完了麦子,来到了这里。而郭总也必须得回去,我的亲戚张经理告诉我们,杨丽娜已经多次打电话询问郭总的行踪,他实在招架不住了。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郭总准备走的时候,王淑娥却偏偏要去送他。他们一边走着,一边聊着,最终王淑娥还是认出了任后悔就是郭明亮。
“谢谢你任师傅,给我帮了这么多天的忙。”王淑娥一边说着,一边把这几天的工资塞到了郭总的口袋里。
“不用了,不用了。这几天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不给钱也行。”郭明亮想推辞着不要。
“钱你拿着,否则你就是看不起我。”王淑娥见郭明亮非要掏出来,一脸的不高兴。
“那我就拿着。和你在一起的这几天,看见你很能干,我从内心佩服你。你是一个好女人,谁要是能娶到你真是谁的福气。”这话是郭明亮的真心话,因为他已经真的后悔了。
“看你说的。”王淑娥感到了不好意思。
“这几天时间虽短,可是我和你却走过了阳光大道,也走过乡间小道。我和你经过烈日炎炎,也经过狂风暴雨和雷鸣电闪。村庄里的道路四通八达,前进不行,我就转弯。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道我会不会进了死胡同,被困在里面。”郭明亮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有难没人帮,有苦无处诉。他真想告诉王淑娥我就是郭明亮,可是想到自己的无情无义,他不知道王淑娥会怎么对待自己。
“实在不行,你就退回去。那么多路总会有条路能走通。”看着郭明亮的表情,在听着郭明亮的话语,王淑娥感觉像是遇到了一个好朋友,而这个好朋友因为遇到了委屈,才找她倾诉。可她又一时想不起来。
“难啊!走了错路。在退回去,谈何容易”。看着王淑娥,郭明亮不想再说了,再说,傻子也听出来了。
王淑娥又一次感觉他想一个人,他的容貌虽然有点和以前不一样,可是他说话的神态,还有他今天说的这番话,她又一次带着试探性的口气。说:“任师傅,你真的姓任吗”?
郭明亮心里一惊,他不想让王淑娥把他认出来。说:“你是不是又把我看成了你的朋友”。
“不是就好,任师傅,再见。”王淑娥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
不知是计的郭明亮也伸出了手。说:“再见。”就在郭明亮抓住王淑娥手的一瞬间,他突然又一次有了中电的感觉,这感觉和二十多年前的感觉一样,让他兴奋,让他心慌。虽然这只手没有了那么光滑,却依然那么柔软、富有弹性。
王淑娥也同样有了那种感觉,那种二十多年都没有的感觉。这次她没有主动地把手抽回,而是带着深情的目光注视着郭明亮的眼睛。郭明亮慌了,郭明亮急了。他不敢看王淑娥的脸,他更不敢看王淑娥的眼睛。他急忙松开了手。扭过身,带着一种负罪感,带着一种愧疚感,快步地向前走去。
“是他,真的是他。他怎么会回来,他为什么要会回来。他是不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他是不是现在才有了良心发现。他为什么要隐姓埋名,不敢承认自己。”看着郭明亮消失在人群中,王淑娥傻站在那里,眼里涌满了二十多年都没有有过的泪水。嘴里在自言自语,嘴里在小声地念叨。她想知道,她心里十分地想知道。郭明亮你找到了有钱有权的女人,你就真的找到了幸福,你就真的找到了快乐,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十三】
在回往省城的路上,我一边小心翼翼地驾驶着郭总的宝马轿车,一边通过驾驶室内的后视镜观察郭总。此时此刻,我不敢多说一句话,因为我感觉到他的内心既有喜悦,也有无法言表的痛苦。他不时地双眉紧皱,又不时地闭目养神,在片刻的喜悦中更有对往事的回忆,也有对现实生活的不满和愤慨。我想他的内心,有可能正在做着复杂而痛苦的决定,或许他的内心正在思索,自己该如何走完自己的后半生。
我和郭总认识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可我相信他是一个正人君子,他是一个男子汉。他有文化,他也有知识,他更有管理企业和领导企业的能力,只不过是他年轻的时候走错了一步路。他一个贫穷的山村小子,被省城里的灯红酒绿迷住了眼睛,掉进了金钱、权利的陷阱。在这里面他拼搏了三十多年,在这里面他更是奋斗了三十多年。他厌倦了这里的生活,他讨厌金钱和权利之间的互相利用。经过这短短的十几天时间,他清醒了。他觉着再也不能这样活了,他要为这里的人们做点什么?他想为这些没权、没势的父老乡亲们做点什么?
一直闭口不言的郭总,在我意想不到的情况下突然说了一句。“德强。这次到省城你就别回去了,留下来给我开车怎么样?”感觉着身边没有朋友的郭明亮想邀请我留下来。
我理解郭总的苦衷,我也向往大城市的生活,我更想知道有钱人和有权人的生活是怎样的奢侈,面对郭总的邀请,我满口答应。说:“我听从郭总的安排。”
“德强。有没有听你的朋友们或者是镇上的人,议论过我们建筑公司的情况。”郭明亮想知道他们建筑公司,在这些穷人眼里究竟怎样。
“我恐怕说不好,而且有些话也不知你是否爱听”。我一边开着车一边思索着,我是否应该实话实说。
“我把不该让你知道的事情,都已让你知道,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你就知道什么说什么,我不怪罪你。”郭明亮对于我的回答显然是很不满意。
“郭总。我听我的堂哥韩德江说起过,你们公司不但老是拖欠他们工资,而且公司里的安全措施根本不到位。竹夹板老化严重,两块绑在一起继续使用。防护网起不到任何防护作用。安全帽一楼掉下一块砖,就能就能将其击碎,更别说砸在人的脑袋上。这些事情你都知道吗?”我现在也是建筑公司的人,有些话我说出来倒不如说是堂哥韩德江说的,这样郭总他肯定不会怪罪,因为这里面还有堂嫂王淑娥的面子。
“这件事情我知道。”郭明亮回答的很干脆。因为身为总经理的郭明亮非常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也就是因为这些事情,他在公司的董事会上和其他董事才水火不容,更是和杨丽娜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他是大山里出来的农民,他想为他们争得到一点应有的权益。可他这个总经理却是个摆设,是个傀儡。他只是杨氏集团的一个棋子,是他们挣钱的工具。他想抗争,他想反抗,可争来争去却依然改变不了公司的现状。杨氏集团太复杂了,这里面有公安厅的人,有建设厅的人,有工商有税务有各级政府的人。他们根子太粗,他们权力太大,他使劲了全力却依然斗不过他们。这三十多年,他也只能是忍气吞声地听他们的话。这三十多年,他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干好本职工作,不过问其他事情。对外他是总经理,可他发出的每条命令都得经过董事会。他想办的任何事情,都得经过杨丽娜的同意。在杨丽娜面前,在公司大大小小的董事们面前,他就像是孙子似的听他们调遣任他们摆布。
没人知道郭明亮心中的苦,也没人知道郭明亮心中的难。他们只知道他是山里来的一个穷小子,他们只知道他是嫌贫爱富的陈世美。为此,郭明亮不知背地里流过多少眼泪。为此,郭明亮不知有过多少次自杀的念头。他撇不下自己的孩子,他撇不下自己的初恋女人王淑娥。现在孩子大了,他放心了,他觉着自己应该为自己活了。他觉着应该为王淑娥做点什么?他更觉着自己应该为山区里的父老乡亲们做点什么?
想到这里郭明亮有了精神,想到这里郭明亮直起了腰杆。王淑娥说得对,前面没有路了,那就退回去,让一切从头再来。
“德强。如果我放弃现在的总经理职位,在县城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建筑公司,你还能跟着我吗?”郭明亮想这次回到省城就和杨丽娜离婚,然后再从头开始。
“郭总。你想好了。”我不知道郭总是不是在试探我。
“我想好了,与其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倒不如破罐子破摔地与他们抗争一次。我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穷小子,如果不能为大山里的穷弟兄争得到应得的权益,还不如我放弃所有的一切和他们在一起。”郭明亮的这些话说的是斩钉截铁铮铮有声,毕竟他的良心还属于这块生他养他的大山。
“郭总。如果你到咱县里办公司,不但我去,我还能为你带去一大帮的弟兄。他们个个都是数一数二的手艺人,他们都是各大建筑公司的佼佼者。”我相信郭总能成功,我相信他挣住了钱,也绝不会亏待我们这些穷苦人。
“德强。有了你这句话,后天的董事会上我就直起腰杆的和他们争一争,我不能让那些出力流汗的穷弟兄们,干了活,却拿不到钱。我不能让他们,为讨要血汗钱再去爬塔吊,再去哭,又去喊。我更不能让公司的保安拿着菜刀将他们打、将他们砍。我要为他们据理力争,我要为他们伸张正义,我要让那些吃了肉还要啃骨头的董事们看一看,我们大山里来的汉子不是草包,更不是软蛋。”郭明亮下定决心要在董事会上,把自己这些年听到的、看到的,农民工的辛酸、农民工的呐喊说出来。他要让这些董事们听一听,让他们到山里看一看。那个农民工没有父母,那个农民工没有妻儿。他不相信这些董事们都是铁石心肠,他也不相信这些董事们都是黑心黑肝。
听着郭总说的话,我感到热血沸腾。我感觉着我们大山里的穷弟兄们有救了,我更感觉着大山里的人们有希望了。在我和郭总前面就有一条阳光大道,在我和郭总前面就有一条很宽、很直的成功之路。我开着郭总的宝马轿车,飞快地上了通往省城的高速公路。
【十四】
在建筑公司的会议室里,身材魁梧的郭明亮却显得那么渺小。因为这里坐着的都是厅级、局级的高官,因为他们手里都掌握着企业的生杀大权。他们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他们更有狼狈为奸的习惯。这些人平日里称兄道弟,当他们遇住纪委时又会相互串联。在利益面前他们胆大妄为,在法治面前他们也绝不胆寒。他们拿着国家的俸禄,可他们还嫌口袋太浅。他们要现金,他们收美元。他们住着别墅,他们还想把老婆换换。他们在外是白天旅游参观,夜里更是美女陪伴,金屋藏娇那就是家常便饭。他们不顾政府的三令五申,他们依然在伸手捞钱。他们是政府部门里的腐败分子,他们是人民群众心中的大贪、恶贪。我相信他们这些人,也必定要遗臭万年。
郭明亮厌恶这些人,郭明亮痛恨这些人,他看见这些人是两眼冒火,可他又不得不和他们坐在一起。会议室里人头攒动,大股东们和各个的部门的经理全都坐在了一起,他们今天是要为公司的发展做出重新规划,他们是要想方设法捞取更多的钱。
董事长杨丽娜看着能有今天的成就她变得异常兴奋,她率先发言。说:“董事们,各分公司的经理们,咱们公司发展的很快,可也面临着很多问题。尤其是今年上半年,咱们承建了全省百分之八十的建设任务,可开工的还不到一半。这里面的问题究竟出在哪个部门,出在那个环节,请各个部门和各个分公司的经理们说出来,大家集思广益共同解决”。
首先站起来的是拆迁办主任吴忠浩,他好像是有满肚子的委屈,他也好像有很多的困难,杨丽娜刚把话说完,他率先就站了起来。说:“大家都知道,拆迁办是公司的先锋。所以每当公司刚接住承建任务的时候,我们拆迁办就要率先赶到施工现场。我们要和当地政府就拆迁赔偿达成协议,我们要和当地的村民就农田的征收、民房的拆迁、群众的暂时居住问题达成协议。在上半年,各地的镇政府、区政府明显不支持我们的工作。他们暗中鼓动群众闹事,而群众们在他们的鼓动下竟然狮子大张口,让我们的工作很是被动。目前,有好几个急待开工的工地仍然没有达成赔偿协议”。
“吴主任刚才提出的问题,我们董事会要铭记心上,会后都要尽快给予解决。对于那些镇政府、区政府的领导,不支持我们公司和我们公司公开作对的,我们都要把他们记录在案。我们会建议市政府、省政府的组织部立即对他们进行撤职或者查办。民房的拆迁和征地的补偿款我们按照已经定下的文件办,不能妥协、更不能让步。我们要和电业局、自来水公司联合给他们断水、断电,我们要让我们的挖掘机挖断路面,我们要让他们进不去也出不来,没吃没喝、没水没电我看他们怎么办?”杨丽娜听着吴主任的话,不禁心生怨气。这些镇政府、区政府的领导,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你们就不知道马王爷今天我可是长了三只眼。这些没钱、没权的农民,给你们几个钱是看得起你们,不给你们,我就不相信你们还能翻了天。杨丽娜说这话的时候是柳眉倒竖、咬牙切齿。
建筑公司办公室主任万德发站了起来。说:“我们到规划局审批的楼房手续被他们降低了高度,我们计划建设的二十四层,被降到了十八层。我们计划建设的十八层,被他们降到了十五层。现在是不是要对我们原来的设计图纸进行更改。”
“不能更改。现在的房价是一天一个价,而且还有上升的趋势,如果我们降低高度,就要损失一大笔钱。不用理会他们,我们该怎么建就怎么建。建成后,他们无非就是罚点款,他们还能把它拆了重建。”杨丽娜对自己的决定充满了信心。
物资管理处的处长马洪波站了起来。说:“我们公司的物资在出库的时候一再减少,这其中包括水泥、钢筋、电料和一些必需品。监理部门的几个同志已经提出了意见,如果我们不恢复到图纸的设计标准上,他们将向上级部门反映,并集体辞职”。
“把各个建筑工地的监理人数统计出来,并要有专人对他们进行登记。要把他们的家庭住址,个人爱好,家庭情况列出一份详细的个人档案。有公关部负责一对一的进行家访,要在他们的配偶、他们的子女身上打开突破口。通知财务部准备一千万交给公关部使用”。杨丽娜自信有钱就能打败任何艰难阻力,她不相信成捆成叠的百元现钞会没有人喜欢。
负责安全的李建超副经理站了起来。说:“我们建筑工地上的安全措施已经到了必须更换的地步。去年我们用的是报废的竹夹板,用铁丝把两块捆在一起继续使用,今年是不是需要更新。在工地上工人拒绝使用五元钱买的安全帽,他们宁可光着脑袋也不戴它。安全网也起不到任何安全作用,已经成了摆设。省、市、县的安监局都已发出了通告,如果不整改,他们将向我们下达处罚通知书。”
“竹夹板我们可以进一批,但是我们要在已经报废的竹夹板挑出最好的。去年我们是两块捆在一起,今年我们可以三块、四块捆在一起继续使用。安全帽谁不戴就扣钱。五元钱买的安全帽不安全,难道让我们买五十元一个的。他们这些人总以为公司的钱都是天上掉的,是大风刮来的。再说安全也不能光靠安全帽,要靠他们自己注意防范,要靠他们自己多加小心。安全网可以买一些,但不能买最贵的,要捡最便宜的买。安全网的钱也不能全部付完,要付一半扣一半,剩余的钱拖个一年二年后再付款。至于省、市、县的安监局你们不必理会,处罚通知书每年都有一箩筐,咱不是照样干。”杨丽娜处理事情的风格是雷厉风行,从不马虎。对每件事情的她处理的都是井井有条。
负责财务处的李建军副经理站了起来。说:“公司现在承建的楼房有上百座,从征地、拆迁、到居民安置,再到我们把楼建起来,时间最少在二、三年以上。公司的资金恐怕周转不过来,我们是不是靠银行贷点款。”
“靠贷款,银行不要利息了。我们要在现有的基础上想办法?把供应商的材料款统统扣下,现在的供应商多的是,这家不行找那家。我们等着和他们打官司。等他们把官司打赢了,我们的楼房也建好了。”杨丽娜的精明让在场的人都佩服地无话可说。
人事部的王宝强部长站了起来。说:“现在我们的工人,对工资发一半扣一半相当有意见。这么热的天还要加班加点,他们在工作中表现的极不情愿。他们也提出让我们在工地上防暑降温,他们更是提出让我们加班要给工钱。否则!他们将举行一次大的罢工。而且。他们已经有了谈判代表要与我们进行谈判。”
“他们想翻天。保安部的人是不是吃闲饭的。让保安部的人先把谈判代表给我拿下,而后让这些谈判代表统统地给我去医院。防暑降温我们要搞,并且一定要搞好。通知各个工地都要准备凉茶,并且是大桶大桶地准备。如果不让他们喝好,这活谁来干。加班我们可以给他们加班工资。但是,这钱要到年终才能给他们。”
杨丽娜对各个部门、对各个分公司的经理们,提出的问题都给予了详细、而又明确的指示。杨丽娜的工作能力我们暂不做任何评价,但是对于杨丽娜用尽心思,想尽办法来敛财的手段却不得不佩服。有人要说,她简直就像一只狐狸。我想倒不如说她像是一个吸血鬼,一个想吸尽天下钱财的吸血鬼。她站在金山、银山上。她眼里看不见穷人,她眼里看不见那些出力流汗的穷人。她看不见穷人们为了孩子上学借不到学费,她看不见穷人们为了父母有病而四处借钱,她看不见一家几口的穷人,仍然租住着不到几十平方的砖瓦房。在她的眼里只有钱,在她的眼里只有成捆成叠的钱。她是一个魔鬼,她是一个心如毒蛇的魔鬼,她更是一个满嘴长着獠牙的魔鬼。
听不下去了,再也听不下去了。看着杨丽娜在那里口若悬河,看着杨丽娜在那里精彩地演说。郭明亮想像不出自己当初怎么会看上这个女人,自己怎么会看上这个人面兽心地女人。他要抗争,他想反驳,他今天一定要和他们把道理说说。郭明亮猛地站了起来。他现在就想说,他现在想就讲,他更想把这个吃人的利益集团彻底砸破。他用怒不可斥地目光,他用急于喷发而又藐视的眼神,看了看杨丽娜,又看了看在坐的各位董事和经理。。
【十五】
“各位董事,各位经理。你们只到过县城,我不知你们谁到过山里,你们谁到过农民的家庭。谁见过他们吃的、住的怎样,谁见过山里的孩子穿的是啥衣服,上的是啥学堂。我们公司是需要发展,我们公司也需要壮大,可是我们就是再急着用钱!也比他们这些出力流汗的人强百倍、千倍!五元钱买的安全帽,它安全吗?它只是为了应付安监局的摆设。从一楼掉下半块砖,就能把它击穿、砸碎,更别说砸在人的脑袋上。已经报废的竹夹板,没有一点安全的安全网,让哪些家里的顶梁柱,让哪些老人的儿子,孩子们的父亲,用他们宝贵的生命来为我们发展,来为我们壮大吗?我们开个会还要坐在这宽敞明亮的大会议室里,茶叶水喝着,空调吹着,可他们呢?大家到外面看看,四十多度的天,可他们还要站在二十多层的楼上,他们难道不怕热,他们难道不口渴。我们给他们大桶大桶地准备凉开水,难道这就是我们公司的防暑降温。我想问一下各位董事和各位经理。你们一个月花费多少钱!你们家里一个月又要花费多少钱?而他们呢?他们辛辛苦苦地为我们干一个月,给我们干了大半年,他们更是冬天不要取暖费,夏天不要降温费,他们从来没有跟我们要过任何福利。他们就想按月领取他们应得的工资,他们就想拿到他们应得的报酬,而我们呢?还以各种借口;还以各种名义不给他们发工资。我实在想不明白,我是真得想不明白,难道他们的父母、妻儿就不吃饭,难道让他们把所有的钱都给我们,我们才愿意,我们才高兴。良心呀!各位董事、经理们。如果他们其中的一个人是我们的朋友和兄弟,是我们的亲戚,我就不相信;你们能眼看着不去管,你们就能看着他们忍饥挨饿,你们就能看着这么热的天,让他们爬到二十多层的楼上面。……”郭明亮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动情。他的眼里流着热泪,他的手在不停地拍打着桌面。
“够了。你代表着谁的利益,你不要忘了你是这里的总经理。”杨丽娜发怒了。她大声地怒吼郭明亮,她想不到这个唯唯诺诺的郭明亮,今天是吃了熊心豹胆,竟然在董事会上这么嚣张。不允许他这样,绝对不能允许他这样。
“我想问一下杨董事长。上海出了一个楼倒到,重庆出了一个楼歪歪,难道你想让我们这里再出一个楼塌塌不成。这里的居民,把攒了十几年的钱给我们,他们甚至还要从银行里面贷款给我们,而我们呢?施工材料一减再减,建设的楼房却越盖越高,这样的楼房它住着放心吗?这样的钱你们挥霍着心安吗?”郭明亮两眼直盯盯地注视着杨丽娜。
“郭明亮你太放肆了。你不要忘了没有我,没有我们杨氏家族你现在和他们一样。你干好你自己的事情,对董事会决定的事情,你只有无条件的服从,你没有任何发言权。”对于郭明亮反常的表现,杨丽娜针锋相对没有丝毫的悔改。
“好,那我就辞职。”郭明亮做出了现在就离开建筑公司的准备。
建筑公司的董事们看见郭明亮要离开,纷纷上来劝解。说:“郭总,别动怒。我们毕竟是公司,我们又不是民政厅,现在哪里都是有穷有福,全国各地不都是一样。”
建筑公司的经理们看见郭明亮要离开,也纷纷上来劝解,说:“郭总,穷富之间的差距自古都一样,哪朝哪代没有。再说,那有全国人民都受穷,全国人民都在一起享受荣华富贵的道理。”
就在建筑公司的董事、经理们纷纷劝解郭明亮的时候,会议室的门突然开了。杨丽娜的秘书孙红娟走了进来。说:“杨董事长不好了,县建筑公司的张经理打来的电话,在他们那里的建筑工地上有五个建筑工人从楼上掉了下来,有四个伤势严重,有一个叫韩德江的快不行了。家属们聚集在建筑工地上,挡住了工地大门,现在材料运不进去,施工已经停了下来,问你怎么办?”
“打电话报警,让公司的保安统统都去,把他们撵走。等待事故责任调查清楚再作赔偿,没有我的话财务上的钱任何人都不准动。”已经失去理智的杨丽娜,她并不关心工人们的死活,她现在关心的就是工程的进度,她现在关心的就是工程何时才能竣工。
她疯了,她已经彻彻底底的疯了。她已经没有了人性,她已经没有了最起码的做人准则。不能再在这里呆了,决不能再在这里呆了。这里是个狼窝,这里有一群的狼。他们疯狂地吃完了人肉,他们还要喝汤,他们还要啃骨头。要走,要走,一定要走,现在就得走。想到这里郭明亮看着杨丽娜和董事、经理们郑重地宣布。
“从今日起,我辞去建筑公司总经理的职务,并退出杨氏集团。”说完这句话,郭明亮大踏步地走出了建筑公司的会议室。
“郭明亮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看着郭明亮的背影,杨丽娜再次发出了怒吼。
回到家里的郭明亮,快步地来到自己的书房。他在自己的书柜后面找到了一个纸箱,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件毛衣,一件他从没有穿过的毛衣。这是一件很土气、样式也很难看的毛衣,可这却是一件用手工编织的毛衣。郭明亮小心地把它叠好放进提包。他可以不要家里的所有财产,他可以不要这里的一切,可这是王淑娥给他的,他要把它带走,他想他也必须把它带走。他又来到书桌前拿起了笔,他想给杨丽娜写封信,他想给杨丽娜写一封最后的信。
杨丽娜你好: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离婚书我已经写好并签上了名,我自愿放弃所有的财产同意离婚。这二十多年来我虽然享受着你给我的荣华富贵,可我的心却在大山,在我的家乡,在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那里有我父母的坟墓,那里有我的兄弟姐妹,那里还有我受苦受难的父老乡亲。我得走。我要去帮助他们,我要让他们早日脱贫致富,我要让他们过上和城里人一样的生活。
我喜欢过你,我也爱过你,可那是在大学的校园里。我一个山村的穷小子,天天吃不饱,穿不暖。是你帮助了我,是你天天给我带吃稍喝。我感激你,我发自内心地感激你。那时我想你是可怜我,是对我们山区学子的怜悯,是对我们山区学子的关心,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是喜欢上了我,而且又爱上了我。
你知道吗?我在山区的家乡已经找到了女友,可是为了你,我竟然无情地抛弃了她。你还记得那件很土气的毛衣吗?那就是她卖了二个月的鸡蛋,用手一针一线地为我编织的。我不知道她是怎样地省吃俭用,我也不知道她熬过了多少不眠之夜。可是她对我的情,她对我的爱,这岂能用金钱来衡量。为了你,我抛弃了她,我狠心地抛弃了她。那是个冬天,那是个冰冷刺骨的冬天,更是春节来临的时候,她跳了河,她跳入了我家乡的护城河。虽然她得救了,可她的心却死了,因为她为了等我,已经成了一个超大龄的女青年。她被迫嫁了一个比她大十多岁的装卸工,她的丈夫就是躺在医院的韩德江。在这里我求求你,看在我们三十多年的夫妻情份上救救他们,救救那些无依无靠的建筑工人。尽快地给医院汇钱,救他们一命,救他们受尽磨难而又无助的命。要治好他们身上的伤,要看好他们身上的病,让他们回到家乡,让他们早日回到亲人的身旁。
我相信你能做到,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到。你还记得吗?在我们上大三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省城的凤凰庙游玩。那里有十多个乞丐,他们个个破衣烂衫,磕头作揖地在向游客要钱。我说我在你面前就像是一个乞丐,你说那我就帮助你,你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每人给了他们十元钱。我惊呆了,因为你一下子就给了他们一百多元钱!
你的爱心,你对贫穷人的同情心深深地打动了我。我认为你是一个好姑娘,我认为你是一个非常正直的姑娘。
我和你相爱了。我隐瞒了我有女友的事实,这是我对你的欺骗,这是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原谅的欺骗。在和你相恋的那段日子里,我犹豫过,我痛苦过,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说。
省城里的灯红酒绿迷住了我的眼睛,省城里富裕的生活让我不能摆脱。你父母的权利,对我又是一种极大的诱惑,你家庭的富有让我嫉妒、让我眼红,让我渴望能迅速地得到这一切。我做了陈世美,我做了新社会的陈世美,我做了被人唾弃的陈世美。
丽娜请你不要怪我,也不要恨我,因为我已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父亲临终他都没有原谅我。他不让我回家,他不让我回到那个我从小长大的家。我在家门口,我看着父亲的灵棚我哭,我喊。可我却始终不能近前。我跪着求我的大哥、大嫂,我给他们磕头,我给他们作揖,我甚至拿出了钱!可是他们拒绝了我,他们当着一街两行的父老乡亲,言辞强硬地拒绝了我。丽娜,你知道吗?当时我死的心都有,可是我想到了你,我想到了怀有身孕的你。我活了下来,我就这样屈辱的活了下了,我就这样在良心的责骂下活了下来。
丽娜你给过我幸福,你也给过快乐。可是这几年你变了,你变得我无法相认,你变得脾气暴躁,你变得利益熏心。为了利益,你对各级政府的官员行贿,为了钱!你在工人们的薪水上算了又算,你对供货商压低价格还不付钱,你对建筑工人的安全让人心寒。你掉进了钱的口袋,你在杨氏集团的利益圈里旋转。你看不到外面,你看不到还有多少寒门子弟,他们面对高昂的学费不得不辍学打工赚钱!你更看不到还有多少穷人,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有病了还上不起医院。
丽娜你还记得我们上大三的时候吗?你是否还记得我们入党时候的誓言。我愿为天下的劳苦大众奋斗终生。你忘了。不。你不可能把它忘记。你还应该想得起。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够想得起。
祝你:早日走出杨氏集团的利益圈。
祝你:早日解下金钱的锁链。
你的大学同学:郭明亮
走出家门的郭明亮,扭头看了看这豪华气派的别墅,他转身离去。他不后悔,他真的不后悔,他连夜坐上了开往县城的火车。他要回去,他有点急不可耐地要回去。他要回家,他要回到那个生他养他的家。
清晨,杨丽娜发现了郭明亮的信。她读着读着她哭了,她伤心欲绝地哭了。她又一次发出了撕心裂肺般的叫喊:“司机,司机。开上车,开上公司所有的车。去追,去撵,去把郭明亮给我追回来。一定要把他给我追回来,不能让他进入回郭镇”。
在去往回郭镇的路上,郭明亮大踏步的向前走着。公交车他没做,他想走,他想走这条多年没有走过的路。这是他心目中日思夜想的路,这是他早都应该走的路。
在省城通往县城的高速路上,几十辆奔驰、宝马轿车在飞速地行驶着。杨丽娜坐在轿车里不停地张望着,思索着。她在想这些年对郭明亮的所作所为,她再回忆入党时的誓言。她感到了后悔,她真的感到后悔。她不想失去郭明亮,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失去父亲,她更不想这样轻易地失去自己的丈夫。她又一次着急地催促着司机“快,快,再快些”。轿车像离了弦的箭,轿车以一百八十码的速度向前急驶。
翻过一架山又上了一道岭,郭明亮又一次站在了王淑娥送她去上高中的地方。前面是层层叠叠的大山,前面是他上初中的回郭镇。看着这大山,看着山脚下的回郭镇,他仿佛看见回郭镇里宽敞明亮的初中、高中,他仿佛听见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这里的大山突然变得山清水美,回郭镇变得灯火通明。这里盖起了摩天大楼,这里建起了商场、影院。这里的乡亲们穿上了时尚的新衣服,这里的乡亲们开上了小轿车。他忍不住了,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扔下了提包,他张开了双臂,他向着群山,他向着回郭镇发出了呐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郭明亮回来了”。
层层叠叠的大山,传出了排山倒海似的回声。这回声像是大海里的波涛撞击悬崖后发出的轰鸣,这回声像是回郭镇的群众,看见郭明亮后发出的欢呼声。这回声穿过了云层,这回声在祖国大地的上空彻响。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郭明亮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郭明亮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