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在书写着自己的人生,漫长的、甜美的、寂寞的、多彩的……每一种人生足迹都带给后人长久的沉思。
她的家里很穷,兄弟姐妹八个,一条裤子补丁摞补丁,饭是吃不饱的,爹常常发脾气,妈常常叹气。
他是殷实人家的孩子,不愁吃不愁穿,学了一门做菜的好手艺。
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媒人不断的提亲。
她,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美人,高挑的身材,一汪清泉似的大眼睛,蕙质兰心,心灵手巧。
他,个子极矮,长相极丑,为人极好。
因为家里穷,她爹一定要女儿嫁个有钱的,最起码也得换回几斗米来。
她倔得很,一定要见见未来的他,她不能对不起自己。
正好是雨季,江水涨得好高好高,不能通船,俩人隔江相望,看不见个子的高矮,看不见彼此的长相,只看到江那岸的一个黑点,就这么各自回家了,同意了这门亲事。
她,为家里换回好多粮食。
结婚这天,当新郎揭开新娘的盖头,新娘愣住了,自己的命,竟会这么苦,她站起身向外跑去。
她,能跑多远?她可是他家用粮食换回来的。
她心碎了,自己如花般的妙人,竟然嫁给个矮矬子,老天不公啊!她,欲哭无泪,一夜不曾脱衣。
他,心花怒放,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娶来这样一位美娇娘。因为她太美了,他只是悄悄地看她,不敢碰她。
她,惊恐地望着他,双手捂着胸口,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她怕,怕他上来脱自己的衣服,亲自己的脸颊,她在想着脱身之计,等待着天明。
他,傻傻地笑着,坐着,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想要履行男人的权利,见她躲躲闪闪,眼神里尽是惶恐,又怕吓坏了她。
“咱歇了吧。”他说。
她不语,警惕地护着自己的身体。
“天不早了,咱歇着吧。”他又说。
她从炕上跳下来,蜷缩在墙角,把炕让给了他。
他看看她,不愿勉强,等一等吧,煮熟的鸭子,还能跑了不成?他困倦的躺下来,和衣而卧。
一会儿,呼噜声传进她的耳朵,她捂上了耳朵,听着他的喘气声,她厌烦得要命,和这样一个自己讨厌的人过一世,自己还不如死了。
她蜷缩在那里,慢慢放松警惕,打起盹来。
他睡了一会儿,不放心她,悄悄起来,蹑手蹑脚走到她身边,冷不防抱起她,抱到了炕上。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准备以死对抗。
他,矮小的身材,抱起这么个高挑的媳妇,累得呼呼只喘粗气,让媳妇歇了,自己则坐在长条凳上,趴在一个八仙桌上又睡了起来。
三天了,他没有碰她,她的美震慑了他。遵照当地的风俗习惯,他陪着她回门儿。
她跑进家门,一头扑在妈的怀里,大哭着,要求退亲,妈也哭了,心疼女儿,有悔亲的意思,爹抽着旱烟袋,一生不吱,最后狠了狠心,说:“既然答应了人家,就要言而有信,过河拆桥的事情我们不能做。”
她,绝望了,跟着她,回了婆家。
日子总要过下去的,渐渐地,她发觉自己没有那么讨厌他了。
他,过日子有条有理,虽挣不来什么大钱,但小钱不断。他为人好,豁达,谁家有个喜事、丧事,都来找他,毛巾、赏钱、烟酒是不能少了他的;她,持家有道,家里井然有序,没有糟蹋他挣来的一分钱。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他忍不住亲了她一下,她没有回避,眼前这个人不是个坏人呀。见她没有躲,他的胆子大了,抱着她,亲着她,第一次和她有了夫妻之实。
之后,她不说他丑了,默默地跟着他过日子。
二十几年过去了,她和他生育了三儿两女,一共五个孩子,孩子们都很争气,很懂事。
他,是个有主见的男人,坚持供孩子读书。
大女儿出嫁了,她的丈夫在百货公司上班,不愁温饱;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书读得都很好;小女儿不喜读书,他们也没有过分勉强。
孩子们没有一个像他的,一个个都长得那么俊俏,特别是孩子们的眼睛,像极了她,看着风韵犹存的她,机灵乖巧的孩子,他,幸福得眯缝着眼睛,抽着旱烟,一副惬意的神情。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天,她在灶台边做饭,突然晕倒了。
她,以后半身不遂,瘫痪在炕上,一家的重担落在了他一人的肩上。做饭、洗衣、照顾孩子、种地、打水……总有干不完的活。
他,没有埋怨、没有叹息,里里外外,尽心尽力。有时,她心情不好,他还要说说笑话逗她开心。
一次,二儿子和几个同学站在一片瓜地旁边,别的孩子都跑去偷瓜吃,他没去,因为他知道爹知道了会生气。
他,还是知道了,没有打孩子,没有训斥孩子,第二年春天,他在山脚下开辟出一块地来,种上了甜瓜,孩子吃到甜瓜,感受到父爱的伟大。
她治病花了很多钱,家里不似从前宽裕,见他每天早出晚归,儿子们不忍心,主动退学回来,减轻他的负担,他的眼睛冒出怒火,第一次把儿子们骂得狗血喷头,撵回了学校。
他有累、有苦,却从没有在妻儿面前表现过。在那年旱灾,家里吃不上饭,他瞒着妻儿去讨饭,也没有让妻儿饿着,孩子们依旧坚持学业。
孩子交不上学费,他东家借、西家借,亲友们都说:“让孩子们回来吧,你不必这么苦自己呀。”
他,不作声,坚持着,他确信,一切苦难都会过去。
果然,儿子们不负众望,个个学有所成,大儿子是一家副食品商店的经理,二儿子在他们生活的这个小镇上当了镇长,三儿子当了一名教师,回首往事,孩子们热泪盈眶,不是父亲的执着与坚持,怎么会有自己如今的生活。
乡亲们投来羡慕的眼光,他,依然劳作着,不肯给儿女增加一点麻烦。
儿子们都很孝顺,不让他再操劳了,他的任务,就是每天陪着瘫痪在床的老伴儿,陪她说说话、解解闷。
他喜欢热闹,在外边听了什么国家大事、奇闻趣事,都回来讲给老伴儿,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她和他十九岁结婚,一直到临终前,他还放不下她,叮嘱儿子:“一定要照顾好你妈。”
八十二岁,他去了,她没有掉一滴眼泪;他去后的六个月之后,她也去了,走的很平静,是带着笑容走的。临走的前一夜,她对陪伴在侧的孙女燕子说:“我这一辈子,就恨我爹,为什么把我嫁给了你爷爷。”
她,少女时也有梦想,也曾憧憬着如意的郎君,幸福美满的生活,天意弄人,打碎了她的梦。庆幸的是她嫁给了一个好人,她瘫痪三十几年,他不离不弃,直至生命的终结。